第七十一章 民不聊生

從千佛寺一路向南，走的是偏僻的小道，經過山野村莊，沿著山路來到了溧水村外。溧水村是豐城三十里外的一座小村子，黑巾衛事前來打探過，並無危險，便打算在這裡借住一晚，好好休整後，去豐城補給再往南蠻走。

暮色下，四周的山色變得柔和起來，不過走出了樹林，這一片更多的是露出來的岩石層，魏清雲看了一眼周圍，朝並排騎行的古凌風道：“你還好嗎？能撐得住嗎？不要硬撐。在你的包袱裡，我給你備了藥膏，是之前在東海時，江芪參配置的，我要了方子，原本是打算給一些經常在軍營裡訓練的新兵用，對你的擦傷應該也有效果。”魏清雲聲音不大，卻讓古凌風耳邊泛起了熱意，不自在地垂下眼。

那邊美綺戳了一下江芪參的胳膊，撇撇嘴，一雙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不解，“小江，你說為什麼魏大哥對我師兄那麼好？難道是因為我師兄在黑雲城那邊幫了他，覺得是個能成大器的人，所以才會這麼照顧他？我們也就算了，畢竟我家都沒了，爹孃也沒了，只剩下我跟師兄，我們倆相依為命，加上你想娶我。魏大哥放著好好地黑雲城統帥不做，怎麼跑來跟我們一起造反了？”

聞言江芪參一臉無奈，“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我們是造反？我們這叫維護正義，就京城裡的那幫人，根本不配說是正統，難道你覺得他們配嗎？我看魏將軍這叫做慧眼識珠，知道師父是——”

“別叫師父，你要跟著我一樣叫哥算了，不對不對，應該是二哥，魏大哥是大哥，咱們一家都是經商的，是藥材商人，要去南蠻採買藥材順便去玩的。”美綺生怕自己忘記，連忙給自己提醒，也提醒江芪參，“對了，走了一天你累不累？你不是很少騎馬嗎？我倒是習慣了，不管他們了，反正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誰都跑不掉，在那些壞蛋眼裡，我們都是壞人。”

“沒事，我還好，之前跟著你在京城裡待了那麼久，早就習慣了，只不過我看你——”江芪參看著美綺，見她眼裡的失落，“放心，大哥不是說了會去想辦法的嗎？一定能救出來的。”

美綺含淚點點頭，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脆弱，可是一想到爹生死不明，她就忍不住想哭。早知道這樣，那天早上她就該好好地和爹多說幾句話，哪怕是一句也好，不會那麼不耐煩了。都怪自己平時太任性了，總是在惹他生氣，要是、要是以前多對他好一點的話，就不會這麼遺憾了。

不知道美綺和江芪參小聲議論什麼的古凌風，輕咳了一聲，然後瞪了一眼魏清雲，“阿雲，你不要小看人，我早就習慣了，你趕緊去和乙二他們商量下怎麼進村，今晚上在這裡休息，明天再去豐城那邊採買一些裝備偽裝，不然我們這打扮，不太像是商人。”

時間不早，他們得抓緊趕到溧水村，要是夜裡進村，恐怕有些不方便。古凌風示意大家抓緊趕路，抬頭看向不遠處，忽然眯著眼，停下來仔細打量，有些不解。這裡已經到了豐城附近，離溧水村也不遠，本該是很繁華的樣子，怎麼還有不少衣衫襤褸的人揹著籮筐和籃子，正在地上挖東西，不少人籃子裡都放了石頭塊，上面覆了一層白色的灰，瞧著像是石灰石。古凌風勒住馬繩，看了一眼過後發現不太對勁，忍不住問：“之前不是說豐城是個大城，百姓富饒，怎麼會需要到山的另一邊挖石頭，這是在做什麼？”

魏清雲看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的百姓，皺起眉頭，忽然聽到旁邊傳來哭聲，是被大人揹著的小孩在哭，而且一個個臉上都是灰撲撲的，面黃肌瘦，看著是很久沒有吃飽飯的樣子。“不知道，但之前欽差來這裡暗訪，還是太子安排的，明明說這裡百姓是家有餘糧，現在這——”

魏清雲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美綺忽然驚呼一聲，看見一個婦人正咬破手指去喂懷裡在哭的小孩，“啊！你們看，她在做什麼，怎麼在拿血喂小孩？”這一聲驚呼，讓其餘人都注意到了，那些百姓看上去骨瘦如柴，沒有一個人看著像是溫飽的樣子，而且臉上表情麻木，尤其是雙眼完全失去了一個活人該有的神采。一個小孩在哭，其餘人孩子也紛紛哭起來，坐在地上，捧著一塊石頭就要往嘴裡塞。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山裡的石頭不能吃，這些東西吃了會要命的！”江芪參是行醫的人，一眼看出了這些東西是什麼，立即道：“你們現在要是吃了，肯定會沒命的，這裡面有石灰，你們會腸穿肚爛而死。”江芪參顧不上其他，一邊說一邊下馬，打掉了一個人手裡的籃子，誰知還沒有繼續勸說，剛才那個籃子裡的石頭翻滾在地，剛才還麻木挖石頭的人群蜂擁而上，將地上的石頭一搶而光。

江芪參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被圍在中間不知所措，茫然看著周圍，發現周圍的人根本不看自己，搶到石頭之後，往自己籃子裡裝，反而是旁邊被他救了一命的人惡狠狠的抓住他胳膊死命咬了一口。江芪參疼得叫了一聲，看著衣服上滲出的血跡，不由得瞪大眼，“大嬸，你這是在做什麼，我是救了你一命，你們不能再吃這些東西了，這些東西真的有毒，你們要是繼續吃，會死的，還有孩子，他還那麼小。”

一旁的古凌風聽到這些話，不由得環顧四周，看著地上斑駁的開鑿痕跡，一下愣住，他一直以為軒轅朝大部分人都能溫飽，再不濟也不會窮困潦倒到這個地步，比貧困縣還不如，尤其大部分還是小孩和老人，這不就是那些留守村子的情況嗎？一旦出點事情，連個有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事情惡化。

想到這裡，古凌風皺起眉頭，他之前在王府裡一直都是錦衣玉食，這還是第一次直面這些百姓的疾苦，竟然真的有人為了吃飽去挖石灰石，甚至吃土。

“對不起大嬸，我朋友不是故意的，但是你們怎麼會在野外挖石頭，這些石頭真的有毒，你們要是吃下去，肯定會沒命的。”古凌風從馬背上下來，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孩子，從懷裡拿出一個餅，“這是吃的，你們吃這個。”

“有吃的！大家快來，他們有吃的！”

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所有人圍上來，魏清雲連忙把古凌風護在身邊，看著一擁而上的人群，眉頭緊緊蹙著，臉色變了變，“旁邊就是豐城，你們怎麼不到城裡去務工，反而在荒郊野外挖石頭土充飢，這些石頭根本不能吃，就算是野菜也好，難道你們就——”

“吃了會沒命誰不知道，但是豐城根本不要我們這些附近村子的百姓，這幾個村子都是這樣，大家都把附近的野菜挖完了，現在只剩下石頭土可以吃了，這些石頭煮一煮還可以充飢飽腹，要不是你們來，耽誤我們時間，我們早就回家了，今年大旱，跟著南方又是水災，糧食收成不好，那些官老爺還不肯開倉放糧，只管自己吃好喝好，哪裡管我們這些百姓的死活，你不信就去城裡看看，多少家店關著門，那亂葬崗裡多少餓死的人，誰還顧得上能不能吃，只要有吃的，把也比活活餓死的強！”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打斷魏清雲的話，聲音發虛，卻還是大聲道：“你們一看就是別處來的，哪裡知道今年的收成，莊稼都沒了，餘糧都被官府收走，原本就不多，朝廷還不放糧，這是要我們活活餓死，大老爺們一個個歌舞昇平的，死的都是我們這些走投無路的人。”

什麼？鬧饑荒？古凌風臉色大變，想到了鬧饑荒時人吃人都是常有的事，不免一陣惡寒，看向四周的百姓，他們眼裡都是麻木，此刻盯著他握在手裡的餅，露出了狼一樣的眼神，彷彿隨時會把這些食物撕碎。

“我們這裡有一些吃的乾糧和水，你們先拿著救濟。”古凌風心裡不忍，看著眼前的百姓，轉身對魏清雲說，“阿雲，我們馬上也要去城裡補給，不如先把食物給他們，問題肯定是出在豐城官府身上，還有之前的欽差，這情況不是一日兩日，難怪如今看著光禿禿的，恐怕是有人欺上瞞下，完全不顧百姓死活。”

魏清雲點頭，“我們留一些自己吃的，剩下的全部給他們吧。”說完魏清雲看向跟在旁邊的幾人，“大家把東西分一下，都給這些災民，水和食物都有，留下我們兩天的量，其餘都給他們。”

美綺連忙點頭，轉身去拿東西。江芪參見狀也跟了上去，也跟了上去，其餘人紛紛行動起來，各自拿下自己手裡的乾糧和水，打算分發給這些災民。誰知才剛收拾好，還沒說怎麼發，剛才就對他們手裡食物虎視眈眈的一群人直接湧上來，伸長手想要自己拿，每個人臉上冒著精光，饒是見識過戰場無情的黑巾衛都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迅速把食物發了出去。

古凌風站在一旁，心中氣憤，看著鬨然一片的災民，還有地上那些石頭，“這就是軒轅朝的百年基業？這就是這些尸位素餐的狗官做的事情？災民已經走投無路，他們竟然還敢掩飾太平，好一群狗官！”

魏清雲忍不住嘆道：“看來這真的是民怨已久，想不到豐城的光鮮之下，竟然還有這麼多餓死的百姓，如果再不開倉，恐怕熬不過幾天了。想不到竟然是太子做的，欺上瞞下，看來豐城的官府給了他不少好處，否則怎麼能讓太子為他們粉飾太平。”

“古千鼎，皇后！”古凌風低斥一聲，想到宣王的死也是由皇后一手促成，心裡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咬了咬牙，“明天我們就去豐城裡看看，那倉庫裡到底是不是真的沒有糧食，好一個豐城知府！”古凌風微眯著眼，看向身邊魏清雲，“阿雲，現在有一件事需拜託你，黑巾衛今晚恐怕需要先去城裡打探一下情況，摸一下點，也方便我們行動。”

“哼！這群尸位素餐的傢伙，拿著朝廷的俸祿就做出這些事情來。”魏清雲冷哼一聲，面色不善，“放心，你不說我也會讓黑巾衛去查，到底是哪個喪盡天良的東西敢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