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深站在原地,望著林祁漸漸遠去的背影。許久之後,那背影開始變得模糊,直至後來直接看不見蹤跡。

顧雲深原本清澈溫潤的眸子,此刻忽的染上一點墨色。看起來深沉且幽邃,彷彿只消令人看上那麼一眼,便會直勾勾地陷進去,根本出不來。

他靜默片刻,也沒有多作停留,抬手招來隨從:“新的馬車可準備好了?”

隨從恭敬道:“回殿下的話,已經準備好了。可要現在動身?”

顧雲深頷首,隨從便將人給請到了院落外頭,一邊又吩咐其他人趕緊去把馬車牽過來,莫要讓主子久等。

等著下屬把馬車牽過來的這個空當,顧雲深站在菩提庵外頭的房簷下沉思。

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他回頭,便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半遮著臉站在紅色柱子後,想看這邊卻又一副躲躲藏藏的模樣。

皇家誨人提倡的都是行事作風務必光明磊落,常年身居高位的皇子,哪裡容得下這種偷雞摸狗之輩,當下便沉了聲道:“什麼人?出來!”

那柱子後頭的人似乎也不意外被他發現,只僵硬了片刻,便慢吞吞地將身子移了出來,緩緩走上前,同時也放下了擋著臉龐的寬大衣袖。

“小女子宴彤,見過三皇子殿下。”

“是你?”顧雲深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尼姑裝束和素雅服飾。

而從宴彤的角度,抬起頭來看他時,彼時正是夕陽西下,恰好逆了光,看不大清面容和表情。

“是我……”宴彤似乎是因為覺得他還記得自己,多少有些欣喜,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神采飛揚了起來,“三殿下,多日不見了,你……你近來可好?”

顧雲深深情淡漠,開口說話竟是溫和有禮:“有勞宴小姐記掛,我挺好的。倒是這菩提庵地處見外,夜間寒涼,你可要多多當心身子。”

宴彤在這菩提庵受苦受難多時,已經許久不曾見過曾經相熟的人,唯一見過的恐怕就是寒蟬和其他幾個貴婦了,如今聽丰神俊朗的三皇子這樣關心自己,自然是喜極而泣。

於是她竟真的擠出了幾點眼淚,抬著衣袖輕摸,淚汪汪呀地瞧著人,那姿態怎麼看都是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多謝三殿下,殿下有所不知,自從來了這菩提庵,我確實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有家不能回,想孃親了也只能暗暗躲在被子裡哭泣。這邊沒有碳火可以燒,夜裡睡不著,白天還要早起劈柴幹活……嗚嗚嗚……”

“你受苦了。”顧雲深聽著她這些悽慘處境,誠誠懇懇地說了一句。

宴彤趕忙用衣袖將臉上胡亂一擦,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淚痕盡數抹去,用力朝他擠出一絲看起來很勉強的微笑,準確來說是苦笑。

耐人尋味的是,這苦笑中,又帶了幾份羞澀。

“殿下言重了,饒是在這菩提庵經歷再多苦難。在我看見殿下的那一刻,便全部煙消雲散了。殿下是天子之子,龍子皇孫,有天然大氣運加成,能為萬民帶來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