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道嘉峪關,此刻陰雨綿綿,李聖功老將軍戰死的訊息剛剛傳到這裡不久,還沒有人從這一個巨大的哀號裡清醒過來。大朔軍界支柱,這就麼離世了,對於這些帶兵打仗,刀口吃飯的這群人來說,猶如腦袋中突兀地響起一聲悶雷。

春天真的到來了,延綿細雨從陰山南坡開始下起,一直下到了嘉峪關。速不臺死了之後,沒有人會再來管這座拗口,心理的一腔怒火無處釋放,便也跟著這綿綿細雨一般慢慢澆熄。

司馬青池在關口用著大塊磨刀石打磨著長戟的刀口,細雨在房頂的瓦間上慢慢匯聚成小股水流,然後從上而下,一串珠簾一般,落到了磨刀石之上,正好幫著司馬青池一併磨礪刀鋒。

與李聖功戰死的訊息一起傳來的還有整個北境的情報,兵戈暫歇,隴西與河北暫且平定了下來,關外道依舊在忽必烈手中,往後北境三道的格局依舊撲朔迷離。

清閒,隨著戰事停歇,在這裡的黑衣騎兵也清閒了下來,除了正常操練,平日裡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秦破已經閒出鳥來了,但是對於王笙而言,在哪都是風流瀟灑模樣,煙雨樓臺,盤坐吹笙,酷勁十足。

秦破與一干將領坐在一起商量回河北道的事情,聽見笙簫聲起,便暗暗說道:“論到裝逼這一手,還是潤白天下第一。”

夜深了,白天裡說的回家這件事情沒有達成一個統一的結果,有些心煩意亂的秦破走出房門,來到屋子外面,吹一吹冷風。

一腳一腳走在青石臺階上,腦子裡盤算了今天軍中說的那些方案,沒注意就來到了關口,恰好司馬青池也來了,二人一對視,相互問候。

“你也睡不著啊~”

“是啊,這一天煩心的事情,唉,你不也沒睡嗎?”

秦破抓了抓自己頭髮,有些精疲力盡的回道:“開春了,準備回哪去啊?”

司馬青池往前走了幾步,張了張嘴也沒想到要說什麼,猶豫了半天說道:“可能暫時不會回隴城了,想去南邊走走,畢竟十多年沒回家了,這難得的太平。”

司馬青池說完反問道:“你們怎麼回河北道啊?”

秦破搖了搖頭,商量了許久還未想出一個辦法,一道黑影從一幫的城樓上跳了下來,司馬青池看到來人之後,笑著說道:“王老弟也沒睡著呢?”

王潤白報以微笑,然後指了指嘉峪關外的北方,說了一個字,路!

秦破看向北方,輕聲說道:“看來還是潤白懂我,既然都是回家,走走北方也沒有什麼不同。”

黎明時分,尚未有雞鳴鳥叫聲,六千餘騎兵從嘉峪關出門,秦破王潤白與嘉峪關校尉候有方,司馬青池告別,他們要回河北道了,只是他們準備走一遭最艱難的回家之路。

桃豹趴在關隘城門樓上,看著一群英雄騎著黑馬去向北方,一雙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居然是候校尉。

他趕緊站好了身體,說道:“將軍!”

候有方右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眼睛依舊看著遠去的騎兵,輕聲問道:“羨慕嗎?”

桃豹看著校尉的側臉猛點著頭。

候有方眯著眼睛,遠處的大霧就彷彿在他的眼睛裡彌散,“我見過一劍攔江,也見過萬馬衝陣,我聽說過一劍來自君奉,一刀斷掉雙江。這世界很大,你可以出去看看。”

桃豹面露喜色,可沒片刻又變了回去。“只是……”

候有方一巴掌拍在這少年的頭頂,嘲諷的口吻說:“人不大,心思怎麼複雜。隴西還是太小了,你值得更好的。錢不用想了,我和司馬青池說好了,你跟著他一起去,先帶你去君奉城看一看,然後你再自己轉一轉,讓你知道知道這天下到底有多大!”

候有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看著這孩子明亮的雙眼說道:“記得回家就好。”

這天下,真的很大,大到許多人的一次別離往往終生難再見。

沒人能想到,關外道與李聖功將軍的那一別,對於這六千餘騎兵來說,便是訣別了。

他們縱馬向北,他們不想安安穩穩的回到河北道,為了關外道那些被昆夷屠殺的百姓,為了那些死在戰場中的戰友,為了李聖功老將軍,他們孤軍深入,像是一個在黑夜中前行的刺客。

他們路過一個牧場,遍地是牛羊,帳篷中燈火昏暗,他們席捲而過,草場遍地是枯骨,帳篷內在無人煙。

他們就像是瘟疫,急速的在昆夷瀾馬州向北席捲,有人發現了這場面,沒人會想到這是大朔騎兵乾的,他們會以為邪神降臨在人間。

這些向北的騎兵日夜兼程,他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鬱督軍山,既然來都來了,那遍索性幹一票大的。

每過一個牧場,帶去的只會是漫天烏鴉,它們嘰嘰喳喳的叫著,看著這群和它們一樣黑的騎兵繼續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