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贏苑。一種莫名的衝動湧入心頭,我再次凝視著她,感覺十分的親切,彷彿多年以前就認識。她亦凝眸看著我,眸子一如深秋的湖水,平靜然而又是情意綿綿。就在我張開雙臂,準備扭動僵硬的脖子的時候。贏苑將頭靠在了我的胸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著實讓我有些慌神,最終我還是將手臂放在了她的肩上,感受著她柔軟的肌膚, 我心裡也是軟綿綿的。此刻,我們心貼著心,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以及呼吸聲。夕陽為我們披上了一層紅色的紗衣,恍然中我們就是安徒生童話中的公主與王子,在世外桃源般的城堡裡緊緊相擁著。

“你能不走嗎?能不把我自己丟在這個世界嗎?”

贏苑一改往日嘰嘰喳喳的做派,此刻也變得輕聲細語了。這判若兩人的改變,並未使我感覺怪誕,反而更加親切。她衣袖幽幽的香味,像一壺年代久遠的陳釀,喝下去,心都酥了。然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我也想留下來與她相濡以沫的了此一生。可我不屬於這個緯度空間,我必須要回去的,回去看望多時未見的雙親,還有切切等待著我的草花。我更想找到婆婆一解心頭的疑惑。

我牽著贏苑沿著河流漫無目的的前行。看著河岸兩邊盛開的花朵,河中暮色浸染的微微鱗浪。清風拂面,大雁北歸。這些美不勝收的景象盡收眼底。

晚上,我夢見草花坐在我的草屋前,目光淒涼哀怨,眸子上總是瀰漫著一層薄薄的霧。她筆直的盯著院門,彷彿在等待我的歸來。日復一日的重複著,晨起暮歸,整個人憔悴得像搖搖欲墜的枯葉,看不到一點生氣。雨水打在她的臉上,許久之後,她才抬頭,盯著灰色的天空發呆,隨即笨拙的將木凳搬進亭子,然後幽幽的望著雨幕。

我愕然的坐在床沿,額頭汗珠不時的往下掉。窗外,依然漆黑一片,只有洪源護城河嘩嘩的水聲。驚魂未定的我還在想著夢中的場景。我回憶著草花生怕我再次走失,捏著我的衣角,我回憶著我們一起生活的山洞。恐慌的心更加不安起來。

這一夜,我坐在床沿,再也沒有睡去。我腦海中一直浮現著許多過去的場景,幾乎都有草花,她的前生後事,都像血液一般融入了我的身體。我原本打算帶她一起去我們相識的緯度空間裡,可是最後我們還是去了不同的地方。

天灰濛濛的,彎彎的月亮已經西斜,春寒料峭,我穿好衣服,徑直走向後院。並敲開了贏苑的房門。她走出來,穿著寬大的睡衣,睡眼惺忪的望著我,白淨的鎖骨處,有一行刺青,寫的是一行小篆,我看不明白。散亂的頭髮像是黑色的絲綢,柔軟的披蓋在兩肩。

“雪遙,你怎麼起這麼早啊。天都還沒亮呢!”

“我心情很低落。睡不著了。”

“你等會我,我穿上衣服就來。”

贏苑轉身走進屋子,還不時的打著哈欠,溫熱的體香像是一縷乾淨的陽光,肆無忌憚的穿過夜色,撲面而來。不一會兒,贏苑出來了,梳妝整齊,喜笑顏開的朝我走來。

“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只是夢見許多過去的事情,心裡惆悵不堪。”

“一個夢而已,別往心裡去。我給你唱支曲吧!正好也可以吊吊嗓子。”

贏苑壓低了聲音唱起來,並示意我隨她疾步走出院門,以防驚擾了別人的美夢。院子外面依舊是灰濛濛的一片,沒有行人,櫛次鱗比的商鋪也都沉浸在沉沉的深睡之中。聽著她纖細的嗓音,和偶爾夾雜的笑聲。我才又重新有了我還活著的感覺。

“贏苑你鎖骨上的刺青是什麼?”

“是一個故人跟我說的一句話。過去好多年了。每每想起來我都是心花怒放。我能不告訴你嗎?”

我點點頭,沒再細問。因為我聽到了細微的她極力掩飾的嘆息聲。或者她也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者是什麼悲情往事,而這些都是她不願意再提起的,我又何必再揭她傷疤呢!

贏苑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停在那裡思索了一會,然後讓我等她一會便徑直跑向了院子。我跟在她身後,不慌不忙的走向院子,在虞班主的窗臺上撤下幾條菸葉,又折返原地,等待贏苑。料峭春寒,我嘴角明暗交替的菸頭飄著芳香的味道,我用力的抽了幾口,頓時感覺渾身暖暖的。

贏苑回來了,手裡拿著幾根針和一盒顏料。不懷好意的笑著問我是否怕疼。見我搖搖頭,她便將我的襯衣從領口扯開,露出鎖骨。然後一針一針的扎進去,一點一點的填著顏料。點點鮮血像是初秋的露珠,一顆顆的圓圓的貼在胸口。不一會兒刺青便完成了。贏苑喜心悅目的盯著自己的作品,然後用手絹擦去我胸口的血滴。

刺青同樣是一行小篆,我不認識,不解其意,但是我可以區別出來這行小篆與她鎖骨間的刺青是一樣的。正當我想問贏苑內容的時候,她右手食指豎在唇前,然後神秘的跟說不許問內容。我雙手伸直攤開,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而後告訴她我不問。

當我再次告訴贏苑我想回去了。她低頭不語,臉上擠出的笑容與她俊俏的面容格格不入。而後,她抬起頭一臉認真的問我是否還會回來,我泯而一笑。

而後的幾天我都同樣的夢著草花,夢著我的草屋還有豐收。夜半醒來之後,如同往常一樣,心有餘悸的坐在床沿,再也無法入睡,汗水像久之旱後的暴雨,瞬間溼透我的全身,我的身體也消瘦了不少。贏苑幾次請來郎中,最後都無計可施。虞班主告訴贏苑我這是心病,無藥可醫,只有解開心結才會平復如舊。

贏苑聽完虞班主的話,淚如雨下,深邃的眸子像一潭死水,每一束目光都似乎再說一段感人肺腑的話語。我依舊沉默,虛弱的身體像是潮溼的灰燼很難再復燃。虞班主一改往日的刻薄,坐到我身邊,語氣和藹的說著體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