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盈耳,燈如流金,夜色也漸深。

陳年穀感覺有些疲睏,只是宴家人都還在,他也只能強自支撐,只是他心情愈加糟糕,身體便愈加疲憊起來。

他年紀雖然不算老,但這些年鬱郁不得志,身體其實也不算強健了,到了這等中年之後,身體便有些吃不住了。

而且,妻子年輕些,在某些方面的需求也是旺盛的,他終究還是有些撐不住了。

實在撐不住了,他只能晃晃悠悠站起,悄悄地走過去妻子那邊。

妻子宴淑文正與哥哥宴清平說得興起,陳年穀只能沉著性子等候。

只是宴淑文是個多話的,嘮嘮叨叨的總是停不下來,陳年穀終於是耐不住性子了,便輕輕咳嗽了一聲,引起了宴清平的注意。

宴清平見是陳年穀,笑道:“熟美,有事?”

陳年穀還沒有說話,宴淑文便瞪了陳年穀一眼道:“沒見我和哥哥聊得正開心麼,你想作甚?”

陳年穀臉皮一抽,低聲道:“舅兄,我有點疲憊了,想早點回去歇息。”

宴清平點點頭:“那熟美自去便是。”

宴淑文哼了一聲。

陳年穀勉強笑了笑,轉身淒涼離去。

後面宴清平低聲說了些什麼,現場聲音嘈雜,陳年穀只聽得宴清平說的是什麼【態度】【婦道】之類的話,宴淑文卻大聲得多,說什麼【廢物】【不中用】之類的話,陳年穀心中一片淒涼。

走到門口處,已經有些遠離喧囂,他正要喘口氣,卻有人叢外面瘋跑進來,一邊跑一邊晃著手中的紙張,口中大喊:“晏幾道公子的佳作來了!晏幾道公子的佳作來了!”

陳年穀聞言轉身,走到角落裡,他也想看看晏幾道寫了什麼,雖然如今落魄,但文人的驕傲還是在的,他想看看與蜚聲汴京的晏幾道有多大的距離。

卻聽得宴淑文驚喜道:“快,快給我看看,晏幾道公子啊,哈哈,那可是好多姐妹的夢中人呢,快給我看看!”

宴清平呵斥道:“矜持點,你也是嫁人了的,別跟小的時候一般!”

宴淑文卻是不客氣:“哥,那是晏幾道啊,而且,陳年穀也不在,我說說怎麼啦!快點給我!”

陳年穀攥緊了拳頭。

“……東風又作無情計,豔粉嬌紅吹滿地。

碧樓簾影不遮愁,還似去年今日意。

誰知錯管春殘事,到處登臨曾費淚。

此時金盞直須深,看盡落花能幾醉。

真好,寫得真好,呀,就是好似心情不是特別好呢,唉,也是,晏相公去世之後,恐怕晏公子之處境也不會太好,碧樓簾影不遮愁,還似去年今日意……嗚嗚,好心疼晏公子啊!嗚嗚!”

陳年穀感覺拳頭已經硬了,但隨即便是一股巨大的憤怒,他站在陰暗的角落裡,渾身顫抖,如同篩糠子一般,臉上不爭氣地掛上了淚水,沒有一會,淚水便變得冰涼,他的內心其實更加冰涼。

宴家人對晏幾道的詩進行評論,紛紛大加讚賞,宴家的長輩們嘆息道:“要是宴家能夠招到這樣的女婿就好了,可惜啊,唉。”

宴清平笑道:“二叔說得對,你們這幫兔崽子聽到沒有,要是你們爭氣,咱們宴家又何必盯著青年才俊,而是青年才俊紛紛來頭才是。”

聞聽這話,宴家的年輕人臉色卻是不太著緊,一個個還是嬉皮笑臉,宴清平與一些長輩們相視一眼,只能搖頭嘆息。

外面又有腳步聲急促傳來,跟著聲音響起:“醉仙樓金水河詩會,陳宓陳靜安,做出絕妙好詞一首,青玉案元夕!……”

陳年穀腦中嗡的一聲,腦海中再次響起聲音——“醉仙樓金水河詩會,陳宓陳靜安,做出絕妙好詞一首,青玉案元夕!……”

“陳宓?……是陳宓的陳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