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推動一項國策來說,在參政左廳獲得透過,不過是萬里長征路上的第一步,而要說服其他的大臣以及官家,才是更難的事情。

不過這終究算是一個好事,在獲得初步的贊同之後,張載立即推動整個參政左廳將意見給落實成文字,全部簽字畫押,形成一個參政左廳的總體意見,這已經具備了往外輸出的條件了。

當然,張載當然也可以將這個規劃直接獻給皇帝,讓趙頊去考量,決定要不要執行,但那樣子分量卻是不足的。

透過左廳這邊大量屬官的共同認證,這大約是讓這份規劃在專業性、可行性上增添了許多的分量,至此,《規劃》便不僅僅是一份建議書了,而是有了初步分量的東西了。

《規劃》是陳宓一手炮製出來的,但交給張載之後,他卻不太過問了,一心一意投入一個賤業之中。

——陳宓跑去打鐵去了。

鐺!鐺!鐺!

鐺!鐺!鐺

打鐵鋪裡敲擊聲響成一片,諸多肌肉發達的打鐵匠,赤著身子,渾身汗流浹背,但每一次揮動大鐵錘發力,渾身肌肉進行協同時候的扭曲、拉扯、抖動,與四處彈射的火花,形成一幅極富有美感的畫面。

不過,這畫面美則美矣,就是生產方式過於落後了。

這打鐵鋪,利用煅燒與敲擊,改變生鐵中含有的含碳量與微量元素,儘量鍛造出更好的鋼鐵,但這種生產方式效率太低了,想要透過這種生產方式,來滿足經濟對於鋼鐵的需求,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就是陳宓來到打鐵鋪的原因。

有了水泥,就得有鋼鐵,如此才可以有摩天大樓出現,才有橫跨南北的大橋出現,往低了說,有了鋼鐵,農業才有可能出現飛躍性的發展,有鋼鐵,生活才會有變革性的進步。

鋼鐵不是科技革命的根本原因,而是科技革命的限制條件,想要製造蒸汽機,便先得有合格的鋼材,否則都是空想。

然而,捶打的方式看似效率不高,但當陳宓來到徐州冶鐵礦的時候,卻發現官營的冶鐵機構,已經有了高爐、鼓風機、使用煤炭鍊鐵這等高超的技術,除了沒有利用到焦炭,幾乎後世所擁有的基礎技術基本上都有了。

這個發現讓陳宓很是欣喜,有了這些基礎,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做了,陳宓拿著張載給與的參政手令,在徐州冶鐵礦上紮根下來,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在這裡做調研,從春節過後到清明過後,才回到了汴京。

當張載看到形容憔悴的弟子時候,忍不住笑道:“還以為你就去打鐵去了,沒想到你還捨得回來啊?”

陳宓笑道:“差不多了就回來了,而且,再不回來,就怕老師您親自去礦上抓我去了。”

張載聞言有些惱道:“你還知道啊,大考已經臨近了,你再不回來備考,這一次考不上,下一次又是幾年後,慢一步步步慢,你知道麼!”

陳宓嘻嘻笑道:“弟子知道知道,不用著急嘛,基礎的東西弟子也沒有放下,每天閒暇的時候也會學的嘛,不信一會您考我看看。”

聽到陳宓的話,張載也沒有再多說,這個弟子的主見很大,但也很自律,他不會放鬆的,便心疼道:“先去洗個澡,為師等你。”

陳宓點點頭,便去洗了個澡,一身清爽回到了客廳,笑道:“礦上什麼都好,就是洗個澡不容易,還是家裡好啊,想洗澡就洗澡。”

張載還是有些心疼:“要不先去睡一覺,晚上咱們再聊?”

陳宓搖搖頭道:“不用不用,礦上條件差,但睡覺時間還是挺足的,這個不用擔憂。”

張載點點頭道:“那就說說你的收穫吧。”

陳宓笑道:“老師不先考考我?”

張載笑道:“這個之後再說吧。”

陳宓點點頭道:“此次去徐州冶鐵,目的便是為了瞭解大宋的冶鐵技術,徐州畢竟是國朝最大的冶鐵礦,技術上也是最為領先的,倒是頗有可取之處,高爐等技術都是齊全的。

此次弟子過去,做調研的同時,還與礦上的官員交好,做了一些技術的改進,高爐技術、焦炭鍊鐵等等技術,都做了不少的改進,冶煉出來的鋼鐵質量可比之前好太多了。

基本上已經能夠滿足路橋建造的強度了,加上水泥,基本上在技術上,修路搭橋已經沒有太大的障礙了。”

張載點點頭道:“卻是要與你說一事,《規劃》的推動效果很一般,基本上已經算是推不動了,官家一開始倒是有些意動的,但算了一筆賬之後,便打消了念頭。”

陳宓笑了笑。

張載好奇道:“你一點也不意外?”

陳宓點點頭道:“倒也是正常,在一開始的時候,弟子也沒有想著能夠那麼快推動起來,主要是央行這邊的發展還需要時間,這時候的推動,不過是先給官家以及官員們先了解一下這個事情罷了,有了這個心理準備,以後真正推動的時候,才能夠真正推動起來。”

張載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只是大家的看法都是相當悲觀的,大多認為至少二三十年內基本是不可能推動起來的。

而且,現在大家的關注點也不在這上面,都集中在王參政那邊呢。”

說起這個,陳宓忍不住笑道:“王參政最近的力度越來越大了呀,連著頒佈募役法、保甲法,方田均稅法,據說還要對科舉動手,但這一塊爭議很大吧?”

張載忍不住苦笑道:“都快打破狗腦子了,募役法、保甲法都也罷了,但是這方田均稅法,卻是觸怒了太多人了,方田均稅法才剛剛提出,各處的彈章便如同雪花片一般飛來,一時間朝堂內外都吵成了一團,為師這裡也是天天有人來吵,煩死人!”

方田,意指清丈土地。北宋初年各地田賦不均,地主富豪相率隱田逃稅,賦稅負擔都加在了中小地主和農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