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毫不遲疑地道:「要尋證據不難,看看刑部牢內,那倭寇證人的下場便知。」

「如果是李時珍、胡宗憲為之,那便是謀定而後動,早就算計好了的,倭寇肯定問不出什麼,毋須擔憂。」

「倘若是趙文華,那就是倉促為之,那個倭寇證人身上必然有線索,怕是活不了,要殺之滅口的!」

嚴嵩默默點頭,在處理具體事務上,這個兒子總是讓人放心。

可恰恰是因為這些方面太讓人放心,別的方面就讓他揪心,尤其是接下來還涉及到具體職務。

嚴嵩不想在這個時候說,卻又不得不說:「你未經科舉,即入仕途,工部侍郎的位置,是有些不合適的…」

嚴世蕃眼角輕輕抽搐了幾下,緩了緩道:「辭呈我會遞交,只是我可以辭去工部侍郎之位,但嚴黨不能吃這個虧!」

嚴嵩凝眉:「你覺得哪些人可以動一動?」

嚴世蕃顯然是早就打好了腹稿,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名字:「讓鄢懋卿任刑部侍郎,羅龍文任通政司使,萬寀任大理寺卿,路楷入御史臺」

嚴嵩默默聽著,權衡著利害關係,片刻後竟點了點頭:「好!很好!」博弈與妥協從來都是政治的一體兩面,相輔相成,起起落落,嚴世蕃既然被打壓下去了,那麼嚴黨的其他官員上位,也會在嘉靖的默許之中,畢竟國庫空虛,還需要嚴黨扒拉銀子。

….

嚴世蕃的選擇也有考量,提拔的都是沒有退路的,比如換成別的黨派,肯定會放棄的鄢懋卿和羅龍文,但嚴黨恰恰用這兩頭惡狗,保證指哪咬哪所以最後的名單,一個都不用改,嚴嵩是欣慰的,沒有吝嗇自己的誇獎:「這個家,還是要靠你撐著!」

他年老力衰,就一個獨子,嚴氏第三代又沒有什麼特別成器的,嚴黨這艘大船,在具體執行層面,終究還是要由嚴世蕃來掌舵。

當然,很多事情已經大不相同了。

以前的小閣老,在臺前威風八面,風光無限;

此後的嚴世蕃,就只能藏於幕後,低調為之。

所以嚴世蕃並無半分喜悅,極為冷淡地道:「我自己惹出的禍事,自要解決它……父親,母親,孩兒告退了!」

眼見這位拜了一拜,起身出了屋子,歐陽氏有些擔憂:「這孩子心裡的檻沒有過去啊!」

嚴嵩也嘆息道:「他久居高位,性情乖張,心頭的這股火,不是那麼容易發洩的….」

知子莫若父母,嚴世蕃表面上越是平靜,越是暴怒到了極致後的反應,以其一貫的囂張跋扈,接下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事情來…

嚴嵩現在就希望,趙文華真是叛徒的話,被揪出後,可以給其洩洩憤,別再惹出別的大亂子了。

「多虧小閣老明察秋毫,洗去我等的冤屈,更抓出了趙文華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鄢懋卿和羅龍文再度來到嚴世蕃面前時,簡直就跟僕從一樣,那種感激涕零是發自內心的,對於趙文華也是咬牙切齒,恨之入

骨。

「我已經不是小閣老,以後不要再稱呼職務了

相比起來,嚴世蕃表情平淡,說這番話的時候就好似家常聊天:「至於趙文華,你們去解決掉,別讓他死得太痛快便可。」

鄢懋卿和羅龍文趕忙點頭:「是!是!」

嚴世蕃顯然看不上趙文華,除去那個想要政治投機的內鬼,自然也沒有多少成就感,他真正在意的是手中的退婚書:

「徐階退婚,你們也知道了,此舉高明,既是與我父子劃清界限,也是與嚴黨分庭抗禮…..」

「這老物因勢導利,明明沒有做什麼,卻獲得此次***的最大收益,很快就能確定自己在清流派系裡的領袖地位,再也不是毫不作為的‘甘草國老,。」「於公於私,我嚴黨和徐階,都只能活下去一個!」

鄢懋卿和羅龍文聽得心頭一悸。

嚴嵩外號「道童首輔」,徐階外號「甘草國老」,兩人又同時被稱為「青詞宰相」,在許多官員眼中,其實並無什麼高下之別,僅僅是徐階不主動為惡,一味附和罷了。

可現在不同了,徐階透過退婚,既順了嘉靖之意,又與嚴嵩正式對立,清流官員勢必會團結到他的身邊。

這個時候的清流,可不是後來的那些東林黨可比,其中有不少才幹之輩,團結起來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能夠制衡嚴黨,形成嘉靖樂意見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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