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誇張,庚戍之變對於大明的傷害和影響,自然遠不如土木堡之變,但羞辱性,其實更強烈些。

任由蒙古人打到北京(城下,一路長驅直入,無一兵一卒敢抵抗,再任其燒殺擄掠,最後帶著戰利品和開市的承諾,大搖大擺地迴歸。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靖康之恥裡面,宋軍至少還敢跟金軍硬扛硬地打幾場呢,想到史書上會怎麼記載此事,嘉靖就處於一種無能狂怒的狀態。

別說現在了,歷史上他人生的最後十六年裡面,都最討厭見到「夷狄」兩字,「世廟晚年,每寫‘夷狄,字必極小,凡詔旨及章疏皆然,蓋欲尊中國卑外夷也」。

呂芳身為內相,考慮的自然不是這種滑稽的心裡安慰,他等候了半晌,裡面既沒有回應,又沒有驅趕,只能站起身來,腳步及輕地走進這座「謹身精舍」。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牆神壇上供著的三清牌位。

呂芳趕忙默默拜了拜,露出由衷的恭敬。

而三清牌位下,則是一座鋪有明黃蒲團坐墊的八卦形坐檯。

呂芳往那裡一看,心裡頓時一咯噔。

因為平日裡,那位輕綢寬袍,烏須飄飄的「太上大羅天仙紫極長生聖智昭靈統三元證應玉虛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壽帝君」,就位於上面打坐參玄。

可此時,坐檯上空空如也。

倒是旁邊紫檀木架子上,擱著的玉託紫金缽和銅磬杵,變得醒目起來。

換成常人,或許會下意識地找一找,在這座煉道修玄的丹房裡,天子到底在哪裡。

但呂芳立刻知道,就算是自己,也不該入內,馬上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與眾內侍一起,跪倒在舍外,眼觀鼻,鼻觀心,神情虔誠而專注。

此處名為「謹身精舍」,「謹身」二字,警示的是內閣,警示的是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得無數官員,自然也警示他們這些宦官。

「鐺!!」

終於,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精舍裡傳來了一記清脆悠揚的銅磬聲。

呂芳暗鬆一口氣,立刻開始稟告。

內閣的請求,各部的處置,還有朝野上下的彈劾。

比如嚴嵩又被罵了。

畢竟蒙古人打到北京城下的時候,嚴嵩這位首輔在寫青詞。

很荒謬,但想想這個時期,似乎又不那麼荒謬......

而且呂芳知道,嚴嵩除了寫青詞外,近來還在給嘉靖試藥。

年初嘉靖煉出一爐丹藥,賜給嚴嵩,嚴嵩立刻服用,每日一粒,服下後還記錄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幾天後收集了詳細的資料,呈報上來,委婉地勸說嘉靖不要吃自己煉的丹。

嘉靖不聽,吃下去渾身難受,對嚴嵩大為讚賞,後來又賞賜了一爐,聽說這次閣老吃下去,好像直接吐血了......

畢竟今年嚴嵩已經七十歲了,也挺辛苦......

當然呂芳不知道,嚴嵩直到八十七歲才死,還是因為倒臺,如果一直沒倒,指不定奔九十去了。

所以政治人物,有時候真得身體棒,不僅要跟政敵耗著,還要當皇帝的小白鼠,身體稍微虛一點,幾枚丹藥磕下去,當場就嗝屁了,還如何權傾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