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雷鳴般的呼嚕聲消失,丁潤的身體瞬間緊繃。

原本青石上呼呼大睡的和尚,緩緩起身,銅鈴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了過來。

明明雙方還有數丈之遠,但那種感覺就彷佛有一頭勐虎躡步靠近,鼻腔中噴出的溫熱氣息都緩緩打在頸脖上,下一刻就是擇人而噬的撲擊過來。

換成旁人,面對這般凶神惡煞的氣勢,恐怕要嚇得跌倒在地,能慌亂逃竄都算是有勇氣的,但丁潤的反應只是舔了舔嘴唇,身體蓄勢以待,眼神帶著興奮,依舊看著面前的呂師囊。

李彥更似對於和尚的甦醒一無所覺,澹然道:“首先我們暫且認定,目前所知的情況都是真實,並沒有隱瞞……”

“那麼陳學子擊鼓鳴冤,卻被賊人殺害,此等惡舉若是王銍七人下令,他們死於太學,身首異處,實乃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不過太學舞弊一事,涉及到的不僅是行賄的太學生,還有受賄的國子監官員,更有那接到狀告卻未上報的韓判官以及無憂洞賊子。”

“無憂洞賊人已被掃平,開封府衙的原判官韓修也下落不明,請問如你所言的神明降罰,在懲戒了七名太學生後,還要對受賄的國子監官員下手麼?”

呂師囊吟誦般的姿態一頓,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問題,但他顯然不能回答不是,立刻點頭道:“不錯!神明會繼續降下神罰!”

李彥道:“若真是這般,呂郎君口中的神明還是公正的,我倒是擔心區別對待,只敢遮遮掩掩地殺些還沒有官身的太學生,不敢懲戒真正的貪官汙吏。”

丁潤咕嘰一聲,笑出了聲。

雖然他也是官,還是個小貪了些的官,但仍然喜歡聽這樣的話。

呂師囊的臉色則陰了陰:“閣下此言,頗多譏諷,莫非是同情那些行賄的太學生?”

李彥不答反問:“我有一事很是奇怪,既然呂郎君認為神明降罰,懲戒奸佞,為何有人目睹寬袍鐵面的反賊‘左命’,現身於太學,疑為兇手?”

呂師囊正色道:“閣下又怎知,那位左定天命之人,不是明王所派出,行走於人間的使者呢?”

丁潤聞言譏諷道:“你們怕不是看‘左命’沒法辯駁,故意冒認威名吧?”

呂師囊微笑:“明王所為,與我等無關。”

李彥看了看他,繼續問道:“且不說那些,外舍生朱武,你們可認得?”

聽到這個名字,呂師囊頓了頓道:“朱武和陳裕同出定遠,相交莫逆,聽聞陳裕慘遭不測,深感悲痛……”

李彥道:“那相比起閣下口中的明王降罰,我倒是更相信,一個願為摯友報仇雪恨的好漢,殺死了七名太學生,予以了相同的報應,但他的作為到底有沒有為友人真正報仇,是不是被旁人利用,就有待商榷了。”

呂師囊神情不可遏止地變了,就想看向站在兩人身後的和尚,示意動手,但不單是丁潤似笑非笑,毫無緊張,眼前之人那股沉凝浩大的壓迫感,更是讓他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按理來說,他也是從小練習棍棒之輩,這位元覺和尚更是有橫行江浙無敵手的存在,沒道理會怕眼前這兩人,但不知怎的,呂師囊還是強忍住了衝動,辯解道:“沒有人利用朱武,我們都為陳裕的遭遇感到悲痛……”

李彥總結道:“陳裕欲揭露太學不公,報官無門,反被殘忍殺害,這等令人髮指的事情,任何一個心懷公理道義之輩,都不會坐視不理!”

“而呂郎君口中的明王,若不只是滿嘴虛言大義,也該為無辜者伸冤!”

“話到這裡,多說無益,我們告辭了!”

呂師囊被堵得十分難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彥和丁潤轉身離去。

之前與他對弈的學子名叫潘文得,走了過來,同樣臉色難看地道:“那林沖怕是已經看出太學桉的真相,我們利用朱武偽裝成‘左命’,殺死太學生,將事情鬧大,豈能放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