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天空沉得嚇人,黑雲滾滾,風雨將至。

大明宮內一片寂靜,內侍和宮婢緩緩行走,腳步聲儘可能放輕,眼神時不時往寢宮瞟去。

就在昨夜,御醫入殿後, 再也沒有出來。

那位天下萬民之主,世界上最強大帝國的主人,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談不上多大的驚訝,畢竟聖人這些時日的身體狀況,人盡皆知。

但即便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真正面臨時,宮內還是瀰漫出不安。。

因為正常情況下, 這個時候皇后應該讓太子殿下回來, 在榻前盡孝的同時,順理成章的過渡皇位。

但並沒有。

皇后好像一心都撲在了聖人身上,昨夜泣聲痛哭,遍皆可聞,唯獨沒有履行她應有的責任。

在皇宮內生存的人,都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很清楚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自是戰戰兢兢。

而另一邊,太極宮內的“佐命”雙手負後,眼中閃爍著看好戲的神色。

自己之所以能有如此規模,長孫氏的恩澤是基礎,但更關鍵的還是李治和武后的一系列作為, 讓君臣離心離德。

與之比較, 太子李弘沒有他父母那麼強大的手段, 卻正因為仁善溫和, 懂得休養生息, 為民考慮, 這種人的繼位,無疑是對自己不利的。

好在看武后這個蓄勢已發的姿勢, 接下來還有的是機會。

正在這時,尚宮那邊傳來訊息,發現了三位弟子入城,卻在城門處發生衝突,楊再威去追阿史那環,金智照則去指定位置等待。

“佐命”眼神微厲:“金智照倒也罷了,楊再威自從在吐蕃被李元芳所敗,怎的也變得如此無用,連個突厥蠻子都拿不下?”

訓斥歸訓斥,既然徒弟們到了長安,又沒有直接把阿史那環押過來,“佐命”冷哼一聲,出了宮城。

轟隆一聲巨響,積蓄了半日的雨水終於降下,街上行人飛速變少。

“佐命”的身形穿梭在屋簷之下,形如白日的鬼魅,速度之快,似乎連風雨都追不上,渾身上下乾爽如初,連雨絲都沒有沾到。

金智照正等在一處隱蔽的院落中,眼見一襲長袍自眼前掠過,趕忙跪下:“徒兒有罪,請師父責罰!”

“轉過身!抬起頭!”

威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金智照跪著轉了半圈,頭抬了起來,就見“佐命”站在房簷下,長袍獵獵作響,面具後的雙目冷視著自己。

她心頭一喜,“佐命”親自來到了信中所言的約定地點,這就極大地降低了接下來的難度,也說明對方確實沒有懷疑。

但真正直面這位深不可測的師父時,她的心頭仍然湧起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趕緊背臺詞:“徒兒有罪,師弟在路上不斷哀求,說他的一切都是師父給的,絕不敢背叛師父,我們就有所鬆懈,以為……”

她吞嚥了一下口水:“以為他是一時糊塗,不料早有準備,入了長安後還有人接應,師兄去追他,徒兒不敢大意,趕緊來通知師父。”

“佐命”並無疑心,因為以前金智照在面對自己時,就是緊張中帶著幾分懼怕,何況現在還犯了錯,淡然道:“你還叫那個叛徒為師弟?”

金智照身體微顫,又俯下頭去,衣服被雨水淋溼,不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