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卑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驕縱。

王觀是幸運的,在錢老等人的以身作則下,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苗頭。或者說就算有這樣的苗頭,卻被錢老察覺出來,及時予以掐滅。

在錢老等人看來,有天賦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天賦的人不走正途。比如說朱大先生,以他巧奪天工的仿古技藝,完全可以成為受人景仰的大師。指不定再過兩三百年,他的名聲就可以和清代的唐英相提並論。

畢竟唐英也是以仿古出名,不過人家不是單純的仿古,也會適當的創新,所以深得世人的敬重,甚至把他在瓷都督陶時期的窯口稱為唐窯。

能以姓為名,可見唐英做得多麼成功,別說兩三百年了,就是再過兩三千年,只要陶瓷這門技術沒有消失,他絕對還會出現在陶瓷史冊上。至於朱大先生,就算有名,估計也是留下罵名。而且在正經的史冊上,絕對不可能提到他的名字。

人類的社會屬性,必然是要抑惡揚善。如果是正史,或許還介紹一下奸臣佞臣的事蹟。畢竟古代的奸臣佞臣,除了個別罪惡昭彰的人,其他人到底是好是壞,也是眾說紛紜,沒有一個統一的定論。

但是陶瓷史卻不同,這算是一種比較專業的史冊,只會記載某年某月某日,是誰創造發明了什麼東西。絕對不是提到某年某月某日,誰製造出假以亂真的贗品。所以說,類似朱大先生這樣的人,註定要消逝在歷史長河之中,不被後人熟知。

錢老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在王觀身上。在他看來以王觀的天賦,只要用心學習下去,到了他現在的年紀,取得的成就肯定要遠遠超過自己。

儘管王觀從來沒有拜師,但是錢老已經視他為自己的接班人了,自然要用心指導,免得他誤入歧途,白白浪費了大好天賦。

對此,王觀多少有些明白。心中也十分感激。所以看錢老專注觀賞赤壁賦長卷,或者有些口渴了,就順手奉上一杯清水。

“謝謝……”錢老微微點頭,順手接過杯子啜了口清水。

一瞬間,王觀笑眯眯道:“錢老。滋味怎麼樣?”

“嗯?”

錢老一怔,不解道:“什麼滋味?”

“水的滋味呀。”王觀笑道:“能喝出是什麼味道嗎?”

“突然問這個,是不是有什麼古怪?”錢老思維敏銳,立即發現了王觀的異常,同時再次舉杯抿了口清水,稍微品味就笑道:“西湖龍井茶……等等,好像有些不對。”

適時。錢老低頭看了眼玻璃杯,只見杯中的水清澈透明,根本不是茶湯的顏色。要知道但凡是茶,經過開水沖泡之後。茶湯總會有各種或濃或淡的色澤。清澈透明的茶水,一般情況下已經沒有茶的味道了。

然而,錢老卻在這杯清水品嚐出濃郁的清香味道,自然讓他有些奇怪。不過他卻十分淡定。只是輕微笑道:“說吧,又淘到什麼寶貝了?”

說話之間。錢老目光掃視,忽然在桌上發現一件被絲布覆蓋起來的東西,更是搖頭輕笑起來:“神神秘秘的,又打算給我什麼驚喜?”

“錢老法眼如炬,什麼都瞞不過您。”王觀一臉欽佩之色,在瓷都的時候,他刻意讓高德全不告訴錢老,就是打這個主意。沒想錢老比想象中的精明多了,馬上就識破他的用心。不過也沒有關係,就算知道了用心,也未必知道東西是什麼。

想到這裡,王觀笑道:“您猜一猜,這是什麼東西?”

“一點提示都沒有,叫我怎麼猜?”錢老輕輕搖頭,話雖如此他還是仔細的打量起來,透過絲巾的輪廓,若有所思道:“有點兒像碗。”

“不是碗。”王觀否決了,隨後也不再賣關子,直接把絲巾扯開,笑容可掬道:“而是杯,聖陶杯。”

“聖陶杯?”錢老一愣:“項聖思的聖陶杯?”

“沒錯,確實是項聖思的聖陶杯。”王觀笑道:“不過這個聖陶杯並不簡單,反正和南京博物館的那個具有天壤之別。”

“是嗎?”

聽到這話,錢老定了定神,認真的打量起來。

乍看之下,杯體精緻的外觀十分引人注目。杯身整體的構造,就好像一個被切開半邊的大桃子,杯柄為古拙蒼勁的粗枝幹製成。內外壁光滑平潤,大小枝葉、桃花錯落有致地緊貼杯壁,宛如在風中擺動,生動而秀美。

枝端上的小桃,為老樁增添了活力,而稍稍伸出的葉端、小桃和枝幹,處於同一水平面上正好三足鼎立,成了杯底的三個支撐點,使桃形杯穩定地立在桌面上。這樣的構思,這樣的精妙程度,足以在紫砂工藝中傲視群雄,也難怪項聖思的桃杯被世人譽為神品。

當然,一切的前提,則是桃杯溫潤的顏色,細膩的光澤,才顯現出桃杯造型的生動鮮活。不然的話,還是和之前一樣,看見煤渣似的色澤大家就不想看第二眼了,怎麼可能注意到杯杯造型的精美、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