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屏此刻臉上的笑容都是強擠出來的,他說道:“元輔抬舉沉歸德了。沉歸德都快七十的人,怎麼可能會取代元輔呢。”

這時候,沉鯉在王家屏的嘴裡一下子就從“仲化”變成了“沉歸德”,可見這人的翻臉速度是真的快啊,快到了讓人目不暇接的地步。

申時行看著王家屏,他說道:“好了,不聊這些閒話了。到底誰能入閣?這些都是皇上和殿下才能考慮的事情,不是凡人可以置喙了。我們內閣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做好本分,輔弼太子殿下將大明照看好,就算是對得起皇上和祖宗社稷了。”

王家屏被申時行這麼教育了一通,他也只能悻悻認下,然後回道:“元輔教訓的是,下官一定謹記。”

京郊驛館。

沉鯉此刻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內,他謝絕了所有人的祝賀,沒有接見任何一位門生故舊。

沉鯉心情抑鬱的站在試衣鏡前面,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小丑。

沉德捧著朝廷賜下的蟒袍,他的眼睛裡全是欣喜,尤其是他摸著袍子上由金線繡出的蟒紋,他心裡真的是歡喜極了。

他真沒想到他家老爺竟然會有如此殊榮,竟然得到了朝廷的蟒袍賞賜,這可是天大的恩賞啊!

“老爺,小人伺候您將這蟒袍穿上吧。”

沉德絲毫都沒注意到自家老爺的心情早就變成了一團壓抑的怒火。

沉鯉轉身看著沉德,他的目光冷峻,把沉德嚇的脖子一縮。

沉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

但是,出於涵養,沉鯉並未斥責這位已經跟了他幾十年的老奴。

沉鯉沒有說話,但是,沉德卻又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老爺,您該去宮中謝恩了。”

沉鯉真的是忍不住了,他官袖下的秀白手掌此刻攥到關節發白。

最後,沉鯉還是深吸一口氣,他說道:“我知道了。”

然後,他又對著沉德說道:“從今日起你就回歸德老家吧。”

沉德一聽沉鯉這話,他嚇的連忙跪地,聲淚俱下的說道:“老爺,小人知道錯了,求老爺不要趕小人回去。小人還要留在老爺身邊伺候老爺。若是不能留在老爺身邊,小人情願死了。”

沉鯉不為所動,他直接走出了房門,只留下沉德還在屋子裡跪著抱著蟒袍聲嘶力竭的哭喊著“老爺。”

最後,沉德還是沒能喚回沉鯉的回頭。

沉德的心一下子就死了,他就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他機械的起身將沉鯉的蟒袍好好的放在了沉鯉的書桉正中,然後他就走了。

沉德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看著屋內的房梁,眼角不由得流出了一滴渾濁的老淚。

沉德解開了自己腰帶,站在房梁正下面的方椅上,用手一拋,他的腰帶的一頭準確無誤的穿過了房梁,然後又落在了他的手中。

沉德繫好死結,然後,眼中帶著渴望又看了遠方一眼。

“老爺,小人走了,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說罷,沉德腳底用力一瞪,他腳下的方凳應聲倒地。

他的身體就像是風中殘燭在空中來回遊蕩了幾下,然後就止住了動作了。

沉鯉帶著抑鬱之氣離開了驛館了,他直接上了一輛馬車,然後直接吩咐道:“去宮裡。”

馬車頭也沒有回的就朝著紫禁城的方向駛去。

沉鯉坐在車中,他的心頭沒由來的一顫,然後,他就彷佛是看到沉德在朝著他笑。

但是,沉鯉正在氣頭上,他哼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再也不去想這位已經伺候了他幾十年的老奴。

馬車一路馳騁,直接到了宮城前才停下。

沉鯉從車上下來,然後對著守衛宮門的侍衛說道:“我是沉鯉,去宮裡謝恩的。”

說罷,沉鯉就把聖旨取出給侍衛看了一眼。

侍衛看了一眼沉鯉,他說道:“沉大人請,殿下早就吩咐過了,只要是沉大人來就可以無需通報直接入宮。”

沉鯉聽到皇太子早就吩咐了宮門守衛,他鬱悶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點。

沉鯉對著慈慶宮的方向一拜:“老臣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