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望山回來、被唐欣踹下床的晚上,我手足無措地坐在耳房冰冷的地上昏昏沉沉過了一夜。天一亮,我裝作無事發生地回到唐欣房中,為她準備衣襪,打來洗臉水。唐欣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懶起床,這次我剛放下水盆,她便唰的翻身下床,一雙眼中清澈如水,完全沒有剛睡醒的惺忪模樣。

沒了平日的寒暄,唐欣三兩下收拾完出了門。

我草草地整理了房間,匆忙跟到院子,不見唐欣人影。直到追到大門附近,才聽到唐欣的聲音:“唐懿都能去,憑什麼我不能去?”

“什麼唐懿唐懿的,叫哥哥!”唐懿說。

我遠遠地站在屋簷下,看到唐德穿著官服站在門口,像是剛下朝回來:“這是皇帝要召見唐懿,估計是有關前幾日秋獵的事。唐欣,你不要胡鬧,免得誤了時辰。”

唐欣不服,叉著腰說:“皇帝指名道姓地要召見唐懿嗎?我才不信。唐懿打回來的獵物還沒有我多,皇帝怎麼不召見我?”

唐懿氣得跺腳:“你好意思說!你居然敢用野兔糊弄皇帝,真是丟人!”

唐欣卻格外得意:“別管我打的什麼,皇帝可是特意表揚了我。唐懿,我勸你小心說話。”

唐懿立刻一臉奸笑:“是,你打野兔不丟人。你向四皇子傾訴情誼,當場被他拒絕,全京城的達官顯貴都看著,這才丟人呢!”

唐欣愣了一下,居然還是笑嘻嘻的:“這有什麼丟人的。唐懿你不也是這樣嗎,遇到個稍微好看點的姑娘,立刻流著哈喇子就要撲上去,你有資格說我嗎?”

“唐欣,你就知道嘴硬。你以為我沒看到你前晚那個一蹶不振的死臉?哎喲,真是心疼死我了。”唐懿一邊說,一邊聳拉著眼角扮鬼臉,“這可是你自找的。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你這副尊容,還想高攀四皇子?”

“行了,唐懿!”唐德大吼一聲,“趕緊走,別再耽擱了。”

唐欣拉住唐德衣袖:“爹,我也要進宮!”

“啪”的一聲,唐德干淨利落地打掉唐欣的手,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唐懿跟在唐德後面,唐欣又跟在唐懿後面,倒是一點都不遲疑。

一陣連綿不絕的罵聲從門外傳來,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唐欣、唐懿、唐德三人臨近午飯時才回府。唐欣整個人容光煥發,任憑唐懿一路嘲諷都面不改色。從他們之間的隻言片語中聽得出來,唐欣不僅見到了皇帝,中途還獨自去見了太子。相反,這麼長的時間裡,唐德唐懿一直與皇帝談論著家長裡短的閒話。

然而,紅磚之內、金瓦之下怎麼會有平常的瑣事,皇帝藉機試探唐家的立場。那時,我便有了一種莫名的肯定。太子,終將成為太子。只是,那時我沒想到,我與他還會再起糾葛。

而我和唐欣也心照不宣地保持彼此的剋制,相處了七八年,終於開始建立正常的主僕關係。我從管家那裡要來一張床放在耳房,細緻地鋪上床墊,拍軟被子。之後,我一直睡在這裡,直到死。

第二天一早,唐欣又是早早起床,收拾好出了門,進了宮。想必是得了皇帝默許,沒人會阻攔她。我像往常一樣幹完活兒,神不守舍地坐在唐欣房門口的臺階上發呆。

這麼多年和唐欣的相處,只有在報國寺時,她才會撇下我獨自出去。但走之前她總會告訴我一聲,還隨口胡謅一個回來的時辰。可現在不一樣。我猜得出她的去處,可她沒有親口告訴我,我就不敢確定,我就心慌,無事可做。

胸前傳來異物的溫熱,我本能地低頭,一隻手從我背後伸出,突然用力抓住我的右胸。一陣刺痛之下,我尖叫著起身往前跑了幾步,驚恐地回頭。唐懿眯著眼,咧著嘴,腦袋使勁向前探,好像馬上就要從脖子上掉下來。我不敢細想,飛快地往外跑。

唐懿時遠時近的腳步聲一直從我身後傳來。唐懿練過武,他不至於追不上我。大概是他還沒下作到白日宣吟的程度,又或者眼見我倉皇逃竄更讓他享受。

我想跑出唐府,可是唐懿總是先我一步擋在必經之路上,還是探著頭,雙眼至上而下又至下而上反覆打量我。逃竄的路上遇到許多人,管家、僕人、婢女等等,一下子好像整個唐府的人都湧到了我面前。只是我還沒張口求救,他們就又像見了鬼似的躲閃不見。

唐懿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唐欣看上了四皇子,就完全把你給忘了,這不應該啊。”

我累得直不起腰,還是倔強地盯著前方的路,艱難地挪動步子。

唐懿又說:“我可不信四皇子能敢娶她。不過就算唐欣真走了狗屎運,你也別想著能跟她進宮享福。就你這張臉,唐欣可不敢再把你帶在身邊。”

我背對唐懿,心中恐懼愈盛,總感覺他下一刻就要撲上來。

“于思梅,你是我的,從來都是。”唐懿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格外清晰嘹亮。

“我不是。”我冷靜而又絕望地說著。

我繼續緩緩前行,唐懿就在我身後不足三步的地方。我知道,唐懿正欣賞我費力逃離的惶恐,在等著我停下來,徹底絕望地承受他的一切。我想撐到唐欣回來,也許她還沒有那麼恨我,還是會選擇救我。她一般什麼時候回來呢?我筋疲力盡,腦中一片漿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