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章 下葬(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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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梅屍體下葬的這天早上,我隨意地洗漱了下,急匆匆地趕到村子後山坡的墓地。我還是來晚了,山坡從上到下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人群中間留出一條窄窄的山路,四個人抬著棺材沿著山路往坡上走。盡頭站著於宣雪,那裡寬闊平坦,立著一塊厚實的石碑。
我站在人群最外圍,仰著頭朝裡看,人頭攢動,看不清具體的情況。我沿著山坡往上走,想找個更高更好的位置。途中於宣雪發現了我,眼神示意我過去。我猶豫了下,推開前面的人群,在眾人刻意掩飾的打量眼神中,默默地走到於宣雪身旁。
祁充也在這兒,一動不動,俯視下方的山路,視線始終落在緩緩前行的棺材上,好像完全不在意我。於宣雪站在人群最前方,表情格外莊嚴肅穆。她身後分散矗立著許多石碑,有些已經越過了她的頭頂。她穩穩地站著,石碑都沒她堅挺。她腳邊是一個挖好的土坑,方方正正,有一人高那麼深。
我和於宣雪離得很近,只有兩三步的距離。我倆沒有交談,但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們不時瞥向我,草率地看兩眼又馬上低頭,或許還會竊竊私語。我不予理會,也和祁充一樣,緊盯著裝著自己屍體的棺材。
棺材越來越近。表面光滑,色澤均勻,棺蓋做工精細,嚴絲合縫,我突然也意識到,僅僅用它來裝屍體,確實是暴殄天物。
棺材被抬了上來。抬棺材的四人小心翼翼地把棺材放到土坑旁邊,並不急著埋到坑裡。
於宣雪抬頭環視一圈,清了清嗓子,朗聲說:“各位族人,今日是我的侄女,老族長的女兒于思梅入土為安的日子。于思梅自幼與族人分離,獨自旅居京城,仰人鼻息。在世不過十八載,突遭疾病去世。上天對她如此不公,我深感悲痛惋惜……”
我看向於宣雪,她眉頭微擰,嘴角下垂,眼眶中泛起漣漪,我一時分不清她是真情還是假意。
“于思梅是命苦之人,但她的身上凝聚了我們盤泥族所有美好的特質。我們不曾照料過她,她生前也從未踏足盤山,但她始終記掛我們,一直慷慨地把她微薄的福氣分給我們,用她單薄的身軀庇佑我們,是我們血脈相連的至親……”
非常平庸的悼詞,聽得我昏昏欲睡。
“縱使盤泥族災難深重,但我們依然不能放棄,不能灰心。于思梅之死已無可挽回,但她給我們帶來了希望,也帶來了朋友。”於宣雪緩緩轉向我,眼神懇切,滿腔熱忱,“唐小姐,我知道于思梅的死對你打擊很大,你特地來盤山,也是對你二人深厚的姊妹之情割捨不下。這麼多年來,于思梅承蒙你照料,我們感激不盡。盤泥族人微言輕,無權無勢,但唐小姐以後有需要我們盤泥族的地方,儘管開口……”
我被嚇得一個機靈,立刻清醒過來。於宣雪想要拉攏唐欣,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主動前來盤山,又和她看似和和氣氣,族人肯定認為我倆已經達成了某種約定,於宣雪在族中的地位會更加穩固。
不過這樣也好。昨晚我想了一整夜,決定徹徹底底接受我已經是唐欣的事實,以後以唐欣的身份幫助族人。要改變族人的處境和想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於宣雪能讓族人團結安定,那先由著她好了,目前看來,盤山依然是唯一能夠讓族人安穩生存的地方。至於……
“唐欣根本不是于思梅的朋友,是她殺了于思梅,她是我們盤泥族的敵人!”一個熟悉的聲音高聲大叫。我循聲望去,邱林從人群中衝出來,憤怒地指著我。
“邱林,你在胡說什麼!”於宣雪收起深情模樣,眼中兇光畢露,“刁嫂,趕緊把邱林帶走!”
刁嫂扒開面前的兩個男人,一邊走向邱林,一邊罵罵咧咧:“你個不要臉的敗家玩意兒,說的什麼話啊!唐小姐是我們盤泥族的貴人,你趕緊給她道歉!老孃好心讓你出門,你就知道給老孃惹事,看我回去不把你腿打斷!”
刁嫂正要伸手去抓邱林,她剛扒開的兩個男人竄了出來,一左一右拉住了刁嫂。另一邊,鄭成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站在邱林面前,溫和地問:“林兒,你剛剛說唐欣殺了于思梅,這可是一件大事,不能亂說的。”
鄭成把我和邱林隔開了,刁嫂還被兩個男人死死地牽制住,邱林來了膽量,聲音更加清脆響亮:“我沒有亂說。前天晚上我在唐欣房間裡面,親口聽她說夢話說出來的!”
“說夢話?唐欣說什麼夢話了?”鄭成假裝露出好奇驚訝的神情。
“唐欣一邊踢著被子一邊說,于思梅,你這個不識好歹的狐狸精,活該死在我的劍下!”邱林故意壓低嗓子,聲音還不自覺地顫抖。
“唐欣真的是這麼說的?你確定沒有聽錯?”鄭成又問。
“沒聽錯,唐欣還咒罵于思梅,說她不自量力,說她該死。”
自邱林說第一句話起,山坡上窸窸窣窣的竊語就不曾斷絕,這會兒更加熱鬧。
鄭成和邱林一唱一和,說他們不是事先約定好的,我還真不相信。我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更想笑。我的確經常說夢話,只是就算我又犯了這壞毛病,也不該說出詛咒自己的話來。
“夢話這種無稽之談也敢拿出來反覆琢磨,小孩子不懂事就罷了,大人也跟著犯糊塗。”於宣雪神色如常,語氣淡然,眼神卻格外凌厲,“鄭先生,邱林,今天是于思梅下葬的日子,我不想多生是非,你們鬧夠了就趕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