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慧示意他噤聲,擺了擺手,和他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臥室。

陸湛陽熟門熟路地把借條放好,然後兩人出了蔣奶奶家,輕輕地帶上了門。

“嗯……去我家坐坐吧?”陸湛陽雙手插在褲袋裡,轉頭看了一眼自家的房門,不自覺地就想起了第一次和蘇小慧在蔣奶奶家門口對話的情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蘇小慧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了吧,時間還早,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嗯,好。”陸湛陽強壓著內心的雀躍,矜持地和她並肩一起走出了樓道。

九月的傍晚,晚霞染紅了天邊,夕陽正竭力用它最後的餘暉去照亮他二人腳下那條半明半暗的小路。晚風陣陣,清爽微涼,夾雜著某種不知明的花香,透著一股甜絲絲的哀傷。

陸湛陽走在蘇小慧的身旁,他突然能理解為何會有人說“希望時間停止,希望路永無盡頭……”

也許這便是地久天長。就這樣與你一直走下去,一輩子都行……

“那個……借條中的落款日期,你不用擔心。”蘇小慧不知為何會有些捨不得打破眼前這份靜謐。當她的聲音響起,自己竟覺得有一絲突兀。

“借條如果是賀文親自書寫的,是他的真實意思表示,那落款日期只能算是一個筆誤,在實踐中並不會對案情構成什麼太大的影響。只是……這件事還是先不要讓蔣奶奶知道吧,如果開庭時提到……唉,到時候再說吧……”

她不知道賀文當時寫日期時,究竟是筆誤還是故意。如果是故意……她想起蔣奶奶慈祥的笑臉,不禁揪起心來。親生的兒子竟耍這樣的小聰明,算計生他養他的母親至此,陌生人聽著都會覺得心寒,更何況被算入局中的至親。

蔣奶奶很有可能會因為兒子的這份小聰明傷心至極,徹底寒心。她替蔣奶奶難過起來。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陸湛陽的聲音很輕,不經意間流露出一股溫柔。

他其實已經想到了,可他寧願相信那只是個筆誤。

“還有……如果你做了蔣奶奶的代理人,我怕賀文可能會找你麻煩?”結合上次公證遺囑時賀文的表現,蘇小慧已預見到在這個人身上會出現頗多的麻煩。

“既然決定做這個代理人,有些情況我都已經考慮到了。我不怕麻煩,現在是法制社會,他還能把我怎麼樣?”

陸湛陽邊說邊笑著看向她,突然重心向她那兒偏了偏,低聲問道:“你擔心我呀?”

這句說得很短很快,卻在蘇小慧心裡繞得很長很慢。

第一來蔣奶奶家時陸湛陽也問過這麼一句,只不過那次他自覺失言,還有點尷尬。這次……恐怕是故意為之吧。蘇小慧不爭氣地紅了臉。

“咳……你要是給蔣奶奶作代理人恐怕還要到社群去辦些相關的手續。”她所問非所答,掩飾地轉移了話題。

陸湛陽看著她,瞭然地抿著嘴笑。

“咳……你即不是律師,也不是蔣奶奶的近親屬,如果要做訴訟代理人,就得有社群的推薦。你去法院起訴前,別忘了先到社群去開個推薦函。誒,對了,賀文現在住哪兒?”

“他住在北湖區那面。”陸湛陽一直偏著頭笑看著她。

蘇小慧真的很想手動把他那張笑臉給掰回去重新向前。

“那得到北湖區法院起訴了。”

“嗯?”陸湛陽難得皺起了眉,“蔣奶奶家就在這兒,不能在西城區法院嗎?而且你……”

他隱晦地看了蘇小慧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蘇小慧嘆了口氣。從當這個法官以來,這種隱晦的眼神,暗示的話,甚至是直接的明示都不知道見過多少次,聽過多少次。

她只是沒想到陸湛陽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是別人,她可能會背幾條法條讓他自己領悟。可面對陸湛陽,她不想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