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將逝

陸湛陽說完後，蘇小慧和他一起沉默下來。

對於孫小羽，陸湛陽的感情是複雜的。這個熊孩子讓他險些失了工作，可是再熊那也是他的學生。看著原本自己身邊那麼鮮活的一個孩子竟突然與“殺人犯”三個字聯絡起來，陸湛陽從最初的難以置信中緩過神後，心裡很難受。

在剛剛出了丁輝那件事時，他曾不止一次半夜躺在被窩裡咬牙切齒地想，如果孫小羽是他兒子，他要怎樣怎樣好好管教他。這混小子就是欠收拾！

可現在回頭想想，如果孫小羽真是他兒子就好了，在那些不良行為剛剛露頭時，他會立馬糾正耐心教育，是不是就不會得到現在這樣一個結果。

其實，每一個熊孩子的背後都有一對不稱職的父母。

“孫小羽只有15歲，雖然殺了人應當負刑事責任，但不會判處死刑。”

蘇小慧想起當初二十九中案子開庭時，孫小羽的母親在庭上為兒子百般辯解，已經維護到不講道理的地步。而孫小羽的父親，雖然面目模糊，但在她的印象裡，那是個十分精明的商人。

“不知道他父母怎麼面對這樣的打擊……”

“孫小羽的爸爸……正在和他媽鬧離婚。我聽說，他爸爸其實已經和外面的女人生了個孩子……那個女人……就是丁輝的媽媽……”

蘇小慧驚訝地看向陸湛陽。這場年度狗血大戲真是人物關係複雜，情節九曲十八彎。

“我們不說這些了！快吃飯吧，都放涼了。”難得與蘇小慧獨處，陸湛陽不想讓孫小羽的事掃了兩人的興。

他一邊給蘇小慧倒了杯豆漿，一邊笑著說道：“至於你的跆拳道課，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有機會偷懶的！以後的我業餘時間都要來健身房做兼職，咱們的課程安排還是照舊。你的課程費入了我的腰包，那可就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休想拿回一分錢退款！”

“你個小氣鬼！簡直就是隻花尾巴的鐵公雞！”蘇小慧笑道。

“對呀，我就是小氣！我不光小氣，我還很有師德！”陸湛陽眼中有星光點點，“為了能監督你認真上課，我以後下班會去接你下班，然後一起來健身房。反正我們學校離你們法院也不遠，而且我下班應該比你們早……”

“陸湛陽……”蘇小慧打斷了他的興高采烈，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不必這樣對我……”

“我想這樣對你！”陸湛的表情陽瞬間凝重起來，亦如蘇小慧僵在唇邊的笑意。他認真地看著她，口氣不容置疑。

蘇小慧一時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才是。

電話鈴聲解救了她的語塞。陸湛陽的表情也有所緩和。可當他接起電話後，臉上卻一下子陰雲密佈。蔣奶奶剛剛被社群緊急送去了醫院，醫生說她……時日無多……

……

怎麼會這樣？自己早上明明去看過蔣奶奶，她雖然虛弱可精神還好，一直樂呵呵地催自己快去忙。怎麼突然就發病了？一路上，陸湛陽不停地自責。蘇小慧坐在副駕駛上十分擔憂地看著他，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

醫院裡，社群的肖主任和鄭大姐都在，兩人一臉的凝重，站在走廊上迎向陸湛陽和蘇小慧。

“早上小鄭上班前尋思去家裡看一眼老太太，順便問問她中午想吃什麼。沒想到一開門就發現蔣奶奶睡在床上。原本小鄭也沒在意，哪知道叫了好幾聲老人也沒醒，這才覺得不對，趕緊打了120……”肖主任年近五十，體型微微發福，臉上有些嚴肅和刻板，此時正皺著眉頭對他二人說道。

“蔣奶奶現在怎麼樣？賀文、賀武聯絡上了嗎？”陸湛陽焦急地問。

“老太太剛剛醒了。她一醒過來就提出要見你和你女朋友……”肖主任一邊說，一邊朝蘇小慧點了點頭。“至於，賀文、賀武……唉……”他嘆了口氣。

“是我聯絡的賀文、賀武。”鄭大姐接過話去，滿臉的憤懣，“賀文根本就聯絡不上，估計是因為上次借錢的官司生了老太太的氣。賀武倒是聯絡上了，可說什麼現在正和老婆在外地旅遊，最快也得今天晚上才能趕回來……哼，好在總算有一個正往這兒趕呢……”說到最後，她忍不住諷刺地冷笑起來。

“你們看看這個！”肖主任遞給兩人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紙上是蔣奶奶一筆一劃的字型。

“老太太一醒過來，就把這個塞給我和小鄭。上面寫了她銀行卡的密碼，並寫明裡面有十萬塊錢，五萬元用來買西山的墓地，價格她都打電話談好了。用四萬元來付醫院的治療費用和……殯葬所需的費用。剩下的一萬元她表明要捐給社群，給她住的小區裡添些老人鍛練身體用的器械什麼的……”

肖主任說到後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鄭大姐忍不住哭出聲來。

陸湛陽越過兩人直奔病房，蘇小慧緊隨其後。病房裡，躺在病床上的蔣奶奶瘦得彷彿只剩下了一把骨頭，顴骨高高地突出來，兩腮深陷，一雙渾濁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二人。

蘇小慧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就掉了下來。她趕緊仰起頭眨了眨眼，把酸楚給逼了回去。

“小陽？小慧？是你們來了嗎？”蔣奶奶舉起一隻乾枯的手伸向他們，雖然看不太清人，但老人的精神彷彿還好。

“是，是我們，奶奶……”蘇小慧上前握住了老人的手，那隻手微涼，幾乎沒有什麼熱度。

陸湛陽俯身蹲在病床前，看著蔣奶奶，一言不發，滿眼的悲傷。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我真怕自己趕不上你們來呀……”蔣奶奶依然是笑呵呵的樣子。

然後她將手抽了出來，摸索著去撫摸陸湛陽的臉，“我的小陽也來了。奶奶臨死前還真是隻有我的小陽守在奶奶床前……誒？莫哭莫哭……叫你媳婦兒看見了笑話……”

蔣奶奶顫巍巍地去給他擦著眼淚……陸湛陽忙把臉撇向一邊兒，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