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然僵了下,像是又糾結了幾秒,才開口稱呼了對方一句,

“薛先生。”

男人走過來,似乎並不介意她方才偷看桌上的筆記本,現在略微掩飾的動作,

畢竟人都有偷窺的慾望,這是一種自然而原始的心理需求。

他看著眼前的薛然,被窗外陽光襯得格外鮮豔明麗,不由陷入了一些還算美好的回憶,還有一些更遙遠的,

他想得正入迷,對方卻刻意提醒似的,狠心地打斷他注視的目光,

“您找我過來,是想告訴我,車和人馬都準備好,可以出發了是嗎?”薛然問。

“嗯。”

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單音節。

“既然這樣,我也就……”

“薛然,你是不是在怨我?”

男人忽然說,聲音平淡而悠緩:“怨我明知道安妤會對你做什麼,卻還是任由她將你帶走。”

沒等對方的回應,他又接著道:

“對那時候的我來說,留下你,你就是我的軟肋,有了軟肋,我也就不再是我了。”

薛然聽著他的話,表情沒什麼起伏地點點頭,

對自己莫名成了對方的精神寄託這件事,她其實也有種被動的無奈。

二人間沉默了會兒,忽而她又問:

“我其實有個問題,有些想不通。”

“什麼?”

薛然神情專注地看著他說:

“為什麼要將我們這樣的‘外來者’,用作實驗的犧牲品,而不是收入麾下為你所用,這樣不是更有價值嗎?”

這話題扯得有點兒遠,薛詩延眉梢一揚,像是沒料到她話鋒一轉,關心的是這些,

“有價值,未必是件好事。”

他語調平緩地道:“有時候一勞永逸,也不過是為將來的隱患埋下禍根,我只會想,如果有一天,他的能力會威脅到我呢?”

“何況,”他又道:

“你說的那些“外來者”,在這個世界待的時間長了,能力會變得不穩定,直至消失,哪天一覺醒來,就會發覺自己跟身邊的平常人沒有兩樣。”

……消失?為什麼我的能力沒有消失呢?

是因為精神刺激太大,身體的自我保護嗎?

薛然正想著,聽男人說:“當然,我說的,也只是大多數情況,

世上總會有一些,比較特別的存在。”

.

走出門,薛然側目瞧見站在角落的姜恂,還沒動作,就見薛詩延轉過身,抬腳朝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姜恂直視著眼前的男人,從陰影裡走出來一步,身體本能地變成警戒攻擊的狀態,

他知道自己兒時同這個人有過接觸,只是記憶非常,非常的模糊,

儘管那時候姜恂尚且年幼,卻對身邊大人的情緒和動機有著異常細膩敏銳的感知,

也知道,那一天,看見出現在安妤身邊的自己,薛詩延沒有憤恨,沒有厭惡,在男人眼裡,他的存在,不過是個挑動不起他絲毫情緒,無聊又愚蠢的笑話……

男人走到他跟前,沒有客套話,幽深的眼睛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