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人尚武,尤其喜歡血腥的專案,烹殺被困成螃蟹的宋使,也成了眾人喜聞樂見的娛樂專案。

後世孔子周遊列國,路過此地,被匡人誤認為陽虎,慘遭圍攻,幾乎遇害。其尚武嗜血若是,可見一斑。

匡人也不知道今天烹調的食材是誰,只道是族長的仇人,即便是總角垂髫,也喜笑顏開地拍手叫嚷。宋使腦海裡一陣混沌,就被兩個力士架起,投擲入鍋中。

宋使被鼎鑊的高溫折磨得齜牙咧嘴,圍觀者聞著肉香漸漸散開,無不拍手稱慶。

宋使高聲道:“宋衛世好,貴人為何如此害我?”

孫良夫咧起嘴角,冷冷說道:“宋使,你死到臨頭,竟然都不知道我是誰,為何要烹殺於你,不亦悲夫。

今時今日,我便教你死個痛快明白。我乃衛之上卿氏孫名良夫,你所屈身侍奉的宋卬,於我有不解之仇。我不但要殺你,如果宋卬北來,我亦會懸其首級,使拙荊觀賞解恨。要怪,就怪你跟錯了人。”

宋使回道:“我乃宋公僚屬,不為太傅家臣。然則太傅志向高潔,幾次三番,救國於水火,我深恨不能親而從之。

太傅嘉言善行,爾等與太傅為敵,料想不過腌臢鼠輩。腐鼠齧齒之類,安能敵鴻鵠高飛。玉碎留白,竹焚留節,士人之死,早晚而已,何必分別。

我願先長眠地下,孫氏,爾其首級亦搖搖矣,不日太傅將興大兵為我復仇,爾必將從我於地下。”

說罷,高唱《詩經·巧言》,仰面受死:“彼何人斯?居河之麋。無拳無勇,職為亂階。”

你算什麼東西?封地在黃河南岸,沒有什麼能耐,除了給國家招致禍患,你還能做什麼?

孫良夫本來的封地在戚地,恰居黃河南岸,他本人也沒有軍功,這種指名道姓的、卓然高雅的辱罵更令他攥緊了拳頭。

孫良夫的家大夫見了後,搖搖頭道:“效忠他的太傅,至死不悔,不可謂不忠;鼎鑊加薪,猶能誦以詩經文采,不可謂不智;慨然赴死,不可謂不勇。公子卬能拔擢這等國士為之效命,定非泛泛之輩,孫氏自取其禍,我何必沾染葷腥,從其陪葬?不如去之。”

他悄悄拾掇包裹,離開了匡城。

……

宋使之死,孫良夫的宣言,為從者、御者所目睹、親聞。他們目眥盡列,淚眼婆娑,揚鞭縱馬,尋覓到公子卬的軍營裡哭訴。

公子卬聽得這個訊息,又是震驚又是憤怒,遂立刻傳令,召開軍議。

田雙第一個拍案而起,大呼:“匹夫,不拔其城,夷其族,不能解其恨!”

管理反對道:“不可,我軍僅二百五十乘之數,單獨面對山戎,猶顯單薄,倘若強攻城池,傷亡難測。為今之計,稍事忍耐,且平了宋患,再料此仇,不遲。

昔日齊襄公報九世之仇,人皆譽之。大丈夫不可逞一時之快,而逆其時。”

管理記得,公子卬曾經與他說過,向氏之鞌邑(曹縣),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寶地,其下埋藏有喚作鐵的寶藏,能煉製無堅不摧的神兵,能造具青銅不入的甲冑,且金銀之礦,數目不少,能富其國,伍其軍士。

還有喚作煤的礦藏,有通天之妙,須臾難說盡其好。

只要打下鞌城,平了內寇,屆時興師討平匡邑,不過是反掌之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