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如果可以被稱做上班),公司什麼也不提供。沒有工作餐,沒有辦公用具,沒有試用期內公司理應提供的一切。

只有一張考勤用的員工卡,而且是臨時的,有諸多限制:辦公室不讓進,因為裡面沒有他的位置,許多區域他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除了公共部分和衛生間。以上的一切,合同條款上都寫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才知道自己並不是沒有讀到這些內容,而是刻意選擇了視而不見。

相關部門的一個眼鏡女孩把一疊什麼檔案塞到他的手裡,除過必要的言語開頭,交待過工作及相關內容就轉身離開了。他看到那女孩轉身之際,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同情和嘆息。

這不薄的一疊檔案,就是他這一個月之內要做的工作了。掂在手裡,有些分量……他要按照上面的要求,去完成相關工作。檔案有很多頁,他需要花費時間來搞清楚自己具體的工作內容,而且其中好多隱性的工作內容是要靠他仔細研讀發掘,半點馬虎不得,特別對於一個‘預備役’,更是不能絲毫模稜兩可。

這是一棟三十層的辦公樓,東野承歡所處的這家公司在二十一樓,佔了一整層。他站在長長的空蕩蕩廊道中,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除了電梯、走廊、衛生間,他沒有去到這個樓層任何一處地方的許可權。

每一間辦公室裡面的人員都在緊張工作中:無論高層的、基層的、單人間、多人間、除了那個把一疊檔案塞到他手裡的秀美的眼鏡女孩,沒有誰出來接待他——事實上根本沒有人理會他的存在。所有人臉上都掛著職業性的淡漠,對這張新出現的陌生面孔,除了教幾個無意間瞥見他的辦公室女孩眼前一亮之外,他的存在感也僅止於此。

偶爾有人經過東野承歡身邊,余光中不無職業性的厭煩。

身為一個資深白領,東野承歡理解他們眼中的厭煩——這走廊是用來走的,不是用來站的,像一個障礙物站在走廊裡東張西望是很不‘道德’的。

為了不使自己這個‘障礙物’有過多的存在感,東野承歡走到一端走廊盡頭的窗戶旁,從手提包裡掏出自己的舊式膝上型電腦。一在盆假花旁席地坐在自己的電腦包上,背倚著牆壁看手上的檔案。

對於工作,他這人天然具備一個優秀的品質——敬業!像一頭拉車的牛,任勞任怨,除非轅車把他壓垮,便垮了。

一但接受,全身心投入,心無旁鶩。

“你站起來一下”

耳邊一個聲音突兀響起,東野承歡小嚇了一跳,抬頭才見一位保潔阿姨正拖地拖到他的跟前,先前眼角余光中有人影模糊晃動,竟沒有注意到人竟已經來到跟前。

他抱歉笑笑起身,拿起包和膝上型電腦站到一邊。那保潔阿姨多看了他一眼,不易察覺地鎖了一下眉頭,沒如何言語,繼續手上的活兒。

那一小塊被他的屁股暖溫了的地面在拖把拖過之後煥發出新的光亮,很快恢復了它原來的溫度。

光潔的地面泛著淡淡水光,東野承歡站在原地,不忍邁步走動,那樣會在潔淨的地面上留下淡淡的鞋痕,會讓人感到心裡不舒服,特別是對於那位剛剛付出勞動的保潔阿姨。

東野承歡扭頭望向窗外,不意時已近午,這個使他略感意外的發現又觸發了肚子裡咕咕的叫聲。

他再次憶起合同中的相關條款,竟忽略了中午需要自帶便當。

而當東野承歡看到那位保潔阿姨手上拿著的一份公司提供的免費工作餐時,不得不苦笑著承認:自己,或許是這一層樓裡面唯一需要自帶便當的人。

公司的定餐,獨獨沒有他的那一份。

東野承歡手扶著窗臺,透過安全護欄向外看。日光下的城市披著一層渾濁的淡淡的灰藍色,一種被稱作‘光汙染’的汙染源遍及整個視界之內。這或許只能算作城市的一隅,卻是他的目力所及的極限。

或遠或近,高的、矮的、方的、圓的、規整的、造型奇特的、參差不齊的各式高樓在日光下作著同一件事——反光。

窗外的世界看得稍久,他感到眼睛很不舒服,收回視線的時刻便稍微有些眩暈,眼中金星潦亂。

肚子又在咕咕叫,他念起晶晶做的午餐,眼眶裡不禁發酸。於是他搖了搖頭,自嘲似的低聲嗟嘆,重新把電腦包放到原來坐的地方坐下。那一小塊地面現時已完全蒸發幹了,正是午餐和休息時間,他既沒帶便當,索性繼續看手上的東西,也好儘快進入角色。

太陽伸出的手無聲撫摸著他腳上帶有細碎裂紋的黑皮鞋,又撩撥他的褲筒;於是陽光又爬上他手中的紙頁,似在與他一同逐行閱讀那白紙上的黑字。

這時,一雙腳站到了他的面前,紙頁的後面。

東野承歡稍縮了一下手,抬頭,卻是那個遞他檔案的眼鏡女孩站在了他的面前。

職業裙裝很合身,女孩曲線優美,潔白的襯衣在一身黑色的套裝下更襯她白皙秀美的臉;一雙黑色的高跟鞋並在一處……東野承歡卻莫名其妙地憶起小時候在學校裡女同學罰站時的站姿,但於眼前的這一雙秀巧的腳卻顯得很自然。

東野承歡皺了一下眉,終於確定這女孩是穿了一雙肉色絲襪。出於禮貌或者還夾雜著別的什麼心理因素,他偏了一下目光,又重新看向女孩的上半身。

女孩卻露出一個會意的微笑,一隻手伸到他的眼前。

是一隻紙袋,女孩揹著一隻手,纖細白潤的指頭捏著袋口,傾身遞給他。

袋子裡面裝著的,是一隻漢姆伯格。

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站起身說了句“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