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阿莫斯聽見了我的話,他也沒有任何表示。他挪到沙發邊,撲通一聲坐下來,用雙手梧住了臉。朱蒂不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注視著燻黑的牆壁、破碎的屋頂、還有燒焦的傢俱。

“好吧,”她用樂觀的口吻對我們說,“要不我去陪胡夫打會兒籃球,你來收拾房子?”

即便有魔法的幫助,我們也花了好幾個星期才把房子重新整理出來,而且只是可居住而已。沒有了伊西斯和荷魯斯的幫助,這件工作變得很難。我們仍能夠使用魔法,只是需要更多的意念,以及更多的時間。每一天上床睡覺的時候,我都感覺好像做了十二個小時的苦力;漸漸地,我們終於修復了牆壁和屋頂,清理掉碎片,房子也再沒有了煙燻的昧道。我們甚至還重新搭好了露臺和游泳池。在放出鱷魚蠟像的時候,我們專門把阿莫斯帶到池邊,讓他看入水之後的馬其頓的菲利普生龍活虎的樣子。

看到這一切,阿莫斯差一點兒露出了微笑。可是,他又坐進露臺的椅子裡,陰鬱地望著對岸曼哈頓的風景。

我開始懷疑他是否會永遠這樣下去。他消瘦了許多,面容憔悴。在大多數日子裡,他穿著浴袍,甚至懶得再去梳理他的長髮。一天早晨我向朱蒂提起我的擔心。“他被塞特擊倒了,”她對我說,“你知道這有多麼嚴重嗎?他的意志被摧毀了,他懷疑自己,而且,這可能需要很長時間。”

我們每天努力工作,以忘卻這些不快。我們修復了托特雕像,讓圖書館的魔俑恢復到從前的樣子。朱蒂對於瑣碎的細節更為在行,比如修理門上的象形文字標誌。有一次,她真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意念她的臥室原先的樣子,口中念著合攏咒語,海內姆。一塊塊傢俱從廢墟中飛到一起,石平臥室在頃刻間就被修復了。當然,這之後朱蒂昏迷了十二個鐘頭,不過仍然相當的酷。慢慢地但踏實地,大廈開始有了家的感覺。

在夜裡睡覺的時候,我會把腦袋枕在有魔法的頭靠上,這防止了我的巴到處遊離;可有的時候,我仍然會見到奇怪的景象紅色金字塔、天空中的巨蛇或是爸爸被困在塞特石棺裡的面孔。有一次,我好像聽見了齊亞的聲音,她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在對我說什麼,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

我和朱蒂把護身符鎖進了圖書館的一個盒子裡。每天早晨,我都會偷偷溜下去,看看它們是不是還在那兒。它們會閃光,摸起來暖暖的,我會感受到誘惑,極大的誘惑吸引我戴上荷魯斯之眼。然而,我知道我不能這樣做。能量太迷人,太危險。我曾經與荷魯斯實現了平衡,在極端的環境之下,可我知道,如果我再去嘗試,我很可能被壓垮。我必須先經受訓練,成為一位更強大的魔師,在我準備好利用這麼多能量之前。

一天晚飯時分,我們家來了個客人。

與往常一樣,阿莫斯早早地上床睡了。胡夫在屋裡觀看ESPN臺,貓貓躺在它大腿上。我和朱蒂精疲力竭地坐在露臺上,俯瞰東河。馬其頓的菲利普靜靜地漂在池子裡。除了城市的蜂鳴聲,夜晚是寂靜的。

我不知道這是如何發生的,但一分鐘前我們還在獨處,下一分鐘就有個人站在了欄杆邊。他高高瘦瘦,亂亂的頭髮,蒼白的膚色。他一襲黑衣,彷彿剛搶劫了一位牧師。來者大約十六歲年紀,雖然我從未見過他的面孔,但我有種極為奇怪的感覺,我認識他。

朱蒂飛快地站起身,撞翻了她面前的豌豆湯在碗裡本來就夠噁心的了,現在還灑了一桌子。“阿努比斯!”她脫口而出。

阿努比斯?我以為她在開玩笑,因為這個人與我在死亡之地見過的豺頭神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他邁步向前走來,我的手向魔杖伸去。

“朱蒂,”他說,“朱朋特,請你們跟我來好嗎?”

“當然。”朱蒂說,她的聲音有些失真。

“等等,”我說,“我們要去哪裡?”

阿努比斯指了指身後,一扇門在空中開啟純黑的長方形:“有人想見你們。”

朱蒂拉起他的手,踏入了黑暗之中。我別無選擇,只能跟了過去。審判之廳已修葺一新。金色天平依然高聳在屋子中央,已經修復。四面的黑色柱子後面仍是望不到邊的黑暗,但這一次我看到了重迭其上的另一個世界奇怪的現實世界的立體影象不再是個墓地。這是個白色的起居室,高挑的屋頂,巨大的觀景窗。雙開門通上露臺,俯瞰著大海。

我訝異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看看朱蒂,從她驚異的臉上,我猜她也認出了這個地方:我們在洛城的家,在一座山坡之上,下臨太平洋我們作為一家人共同居住過的最後一個地方。

“審判之廳是直覺的,”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它會對你的強烈記憶做出反應。”這時候,我才發現王座上已不再是空空蕩蕩。端坐其中的是我們的爸爸,吞噬者阿密特蟋在他腳邊。

我差一點向他奔了過去,但什麼東西卻讓我遲疑了。從很多方面看來他仍是從前的樣子長長的棕色外套,皺巴巴的西服,落滿灰塵的靴子。他的頭髮剛剛剃過,鬍鬚也修理過,目光在閃耀每當我令他自豪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

然而他的形骸之外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我意識到,與審判之廳一樣,他存在於兩個世界。集中意念,我的目光看到了冥界深處。爸爸還在那兒,只是更高,也更壯了。他身穿長袍,戴著埃及法老的珠寶。

他的膚色是深藍色,猶如深邃的海洋。阿努比斯走過去,立在他身旁,我和朱蒂卻格外小心。“快過來吧,”爸爸說,“我不會咬人。”我們靠近的時候,吞噬者阿密特低聲咆哮起來,不過爸爸拍了拍它的鱷魚腦袋,讓它安靜:“這是我的孩子,阿密特。別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