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死的,”朱蒂幾乎要哭出了聲,“求你了,我不能失去你。”

巴斯特露出驚訝的神色,然後她笑了,用手握住朱蒂的肩膀。“我不會有事,親愛的。我們在里根機場會合,A候機樓,準備好。”

不容我分辯,巴斯特已躍出了窗外,我的心跳幾乎停止。她向地面直落而去。我覺得她肯定會死了,然而在下墜中她卻伸開四肢,全身放鬆。她掠過塞特怪獸身邊,怪獸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如同戰場上的傷員。它一扭頭,向她追了上去。

巴斯特兩腳著地,立刻狂奔起來。她的速度一定有六十邁,這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塞特怪獸不如她靈活,它重重地落在地上,將地面砸開一條大口。它跟跟蹌蹌地跑了幾步,卻並沒有受傷。隨後,它大步向巴斯特追去,很快就逼近了她。

“她逃不掉的。”朱蒂焦急地說。

“別小瞧了貓咪,”我說,“我們有自己的事要做,準備好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好吧,趁我還沒改變主意。”立刻,一隻黑翅鷂鷹出現在我面前。它奮力展翅,在強風中保持著平衡。我意念自己變成一隻隼,而這次竟比之前更加容易了。過了一會兒,我們升上透著涼意的晨空,翱翔在特區之上。找到機場並非難事,里根機場近在咫尺,我已看見有飛機飛越波托馬克河,準備降落。

困難之處在於記得我要幹什麼。每當我發現老鼠或松鼠,我立刻會本能地向它們猛撲過去。有兩次我趕在俯衝前控制住了自己,艱難地與自己內心的衝動抗爭。還有一次我抬頭一看,發現朱蒂已經在一英里之外,原來她也在捕獵。我不得不強迫自己飛到她身旁,引起她的注意。

荷魯斯的聲音提醞我:需要有強大的意志力才能保持人性。你成為猛禽的時間越長,你的思維和它就越接近。現在才告訴我。我心想。我能幫助你,他催促我,讓我來控制。今天可不行,鳥頭。終於,我引導朱蒂向機場飛去。我們尋找著變回人形的地方,最後落在了停車場頂上。我用意念讓自己變回原形,卻沒有動靜。恐慌開始在我胸中蔓延。我閉上眼,回慮起爸爸的面容。我想著自己是多麼懷念他,又多麼需要找到他。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恢復了從前的樣子,然而不幸的是,朱蒂還是一隻鷂鷹。她在我身邊拍打翅膀,急得大叫,她眼中露出狂野的眼神。

這一次,我知道她有多害怕。第一次擺脫鳥身就已經夠難的了,而如果這一次需要更大的能量,她很可能深陷其中。

“別擔心,”我蹲下身子,小心地挪動著步子,“朱蒂,別太使勁兒,你必須放鬆。”她收起翅膀,胸脯劇烈地一起一伏。

“聽著,我剛才想到爸爸就成功了。想一想對你最重要的東西。閉上眼睛,意念自己的人形。”她閉上眼,但立刻就沮喪地大叫起來,翅膀一陣狂拍。

“停下,”我說,“別飛走!”她歪了一下腦袋,懇求地叫喚一聲。如同對待一隻被嚇壞的動物,我輕聲細語地安慰著她。我不在乎自己說了些什麼,只是儘量讓自己的語調顯得平靜。過了一分鐘,我發現自己在向她講述與爸爸的旅行,以及幫助我擺脫鳥身的那些回憶。我告訴她,我和爸爸有一次被困在了威尼斯機場,我吃了太多的酥甜卷,肚子難受極了;一次在埃及,我在襪子裡發現了一隻蠍子,爸爸用電視機遙控器拍死了它;還有一次,我們在倫敦地鐵裡走散,我心裡害怕極了,直到後來爸爸把我找到。我告訴她一些我出糗的故事,過去我還從未與別人分享過。我還有誰可以分享呢?在我看來,朱蒂在仔細聆聽,至少她不再拍打翅膀,呼吸漸漸緩和下來,情緒平靜了,目光中再也沒有了恐慌。

“好吧,朱蒂,”我最後只好說,“我有個辦法,我們這麼做。”我從包裡取出爸爸的魔法箱,把揹包繞在我的前臂上,用力把它纏緊。“跳上來。”朱蒂飛起來,落在我手腕上。即便有了這個臨時湊合的護腕,她尖利的爪子依然扎進了我的面板。“我就這樣帶你走,”我說,“接著努力,放鬆自己,想想你做人的生活。你會想出辦法來的,朱蒂,我知道你能。我會一直帶著你,直到你變回來。”

“啊。”

“來吧,”我說,“我們去找巴斯特。”

妹妹站在我手臂上,我向電梯走去。一個拖著拉桿箱的商人正等候在電梯門邊。看見我,他眼睛都瞪大了。我的模樣一定很怪異,一個高個子小孩身穿又髒又破的服飾,胳膊底下夾著個怪箱子,還有一隻猛禽站在另一隻胳膊上。

“你好。”我說。“我還是走樓梯算了。”他慌忙走掉了。電梯把我帶到了一層。我和朱蒂走向出發大廳。我四處搜尋著巴斯特的蹤影,卻沒想到引起了路邊一個警察的注意。那傢伙皺皺眉,慢慢向我走了過來。“鎮定。”我告訴朱蒂。我拼命抑制住自己想逃走的衝動,轉身走進了旋轉門。

問題在於有警察在的時候我總有些心神不寧。我記得我七八歲,還是個可愛小毛頭的時候,還沒有這個問題;可是等到了十一歲,我就開始讓人覺得:瞧,那孩子在那兒幹什麼呢?他是不是想偷什麼東西?我覺得這很荒唐,但事實便是如此。我並不是說每個警察都會有這般反應,然而如果碰巧我沒被懷疑在我看來,這隻能算做令人欣慰的驚喜。

這一次就不那麼令人欣慰了。我知道警察會跟著我,而我必須保持鎮定,表現得不那麼無所事事。有隻鷂鷹在你胳膊上,要做到這一點可不大容易。

正值聖誕假期,所以機場裡熙熙攘攘大多是在售票櫃檯前排隊的一個個家庭,孩子們在嬉鬧,大人們在給行李貼上標籤。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一次普通的家庭旅行,沒有魔法的騷擾,也沒有怪獸在後邊追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