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這雙眼睛直犯惡心。”強尼說出了我心裡話,我看到那個藍眼睛的男人也覺得反胃——好吧,都是成年人了,讓我們實誠一些,我其實是覺得害怕。

義眼發藍光是很正常的,差不多是相當於聯網的指示燈,平時買個飯轉賬就會眼睛發光。身為改造的賽博人,這年頭的大眾審美其實離碳基生物越來越遠了,但看到這個藍眼睛男人,我和強尼都直接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適。

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一絲不苟的髮型和挺拔的西裝,手握雨傘柄的分寸,每一處都很精細,假使他不是個藍眼睛的傢伙,我們通常稱這種人為瞎講究的闊佬。但現在,這樣一個處處精密的人型生物,給我的感覺卻像是腹語表演裡的布偶。

有什麼比一個說腹語更糟糕?一個說腹語的人和一隻蠢玩偶。

我從沒有感覺這種腹語表演有多歡樂,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最怕說腹語的人,還有那些被人類手掌填充的染色織布工藝品,我不能將注意力從那個假笑的表演者的臉上挪開,當它控制著布偶開合吻部時,繃緊的表情,略微翕張的嘴唇,還有在暗處發著惡毒亮光的眼睛都叫我感到由衷的噁心。

有什麼能比一個腹語表演家和一隻蠢玩偶更糟糕的?

在一個悽慘的死亡的雨夜遇見那隻蠢玩偶一眨不眨地盯著你。

“V,你心裡有想法了?說出來聽聽。”

“我想的你也想到了,我更想聽聽你在想什麼。”

“找到這個狗孃養的,給他媽一槍。”

“這個正是我想的,還有什麼嗎?”

“……這是個騙局,你得逃走,V,這是個巨大的海上漩渦,假如你不逃走,就會被撕碎。”

“這個也正是我想的。”

“時間差不多了。”

是的,時間差不多了,懷錶應該把我們帶回原來的時空,但當我們等到黑暗潮水一樣退去後,出現在眼前的依舊是守口如瓶汽車旅店。

“發生了什麼?”強尼語氣很差。

“我不清楚,我討厭意外,但或許我們可以找找有沒有什麼意外發現。”

其實是我們當時還不明白懷錶的機制,它會找尋死者的魂靈,這座旅館裡還有別的死者。

那一個夜晚,就我所知,旅店裡死了三個人。

德克斯特和他的馬仔奧列格·達科維奇,當然還有一個我,只是我復活了。

黑胖子的屍體是在垃圾堆裡發現的,可他馬仔的屍體呢?

現在的時間似乎是在我被槍殺之後——這是我確認過的,二零四房間的門已經開啟,當我來到走廊,地上有血跡,一路延伸至黑暗裡。而房間裡還躺著馬仔的屍體,懷錶震顫著,當我開啟表蓋,那屍體猛地化作發著陰沉的骨白色光芒的霧氣,被懷錶整個抽吸乾淨。

強尼只來得及罵一句“這他媽……”我們便立即被趕回了原先的時空。

呼——

回來了。

“到底發生什麼了?”

“我不知道,但這懷錶在震動,很微弱。”

我嘗試將表蓋開啟,然而這玩意像是焊死了一樣結實,或許是時機未到。

竹村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交給他的事兒辦完了,但他也沒別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