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直在此,可曾遠離?”

“不曾!不曾!”這些翫忽職守的小賊萬萬不敢承認。

二當家不耐與他們羅唣,闖入牢中一看,今早擄來的十幾個良家婦女,如今半個也尋不到了。

那聚義廳外,吃肉吃酒的小賊見匪首匆匆外出,連忙撇下碗筷,飛也似的離了白龍寨,四散鑽入林中,各自奔命去也。原來這些小賊正是牢中的婦女,得景天相助,傳了她們幻形易容之法,又受他指點,趁看管空虛出逃,卻不忙離開寨子,因監牢深處腹地,若是直奔寨外,怕是連門口都趕不到便要被擒捉回來。

兵法雲,實則虛之,正要反其道而行之,跑到當家匪首眼皮底下飲酒食肉,此處離大門不過幾步之遙,而賊匪都調往腹地,一來一去,爭取出一線生機。

所幸這些婦女都有修行底子,否則一時半刻練不成法術,也虧她們臨危不亂,否則景天非但不能救人,還要搭上自家性命,所謂天助人助,不如自助,正是此理。

眾賊很快知曉中計,四下去尋景天,此人倒也灑脫,此時已至後山赴約,他正講述的卻是正宗妙法,以心意點化真氣,修練劍道法力之綱要。

因他妙語連珠,山腳各處隱藏的匪眾一言不發,那氣勢洶洶來興師問罪的賊首也悄然噤聲。

待景天講過一遍,就問胖賊,“可聽明白了?”

“不太明白。”

“好,我再說一遍。”

長鬚漢連忙揚聲,“卻不忙了!十九教頭,你私放寨中財貨,可知該當何罪!”

景天冷顏冷語,“似你這般奸猾貪妄之輩,不過是坐井觀天,不知六界之大,豪傑之多,修得微末法力便沾沾自喜,恃強凌弱。修行崑崙真傳數十年,竟只有這點本領,此生此世都不必妄想得道成業,終究是黃土一抔,路邊骸骨!爾等匪類,不慕正道,實乃天下之蠹蟲碩鼠,實在該死,如何有顏面向我問罪?”

“好啊,你個老貨,不過是區區殘廢之人,竟敢大放厥詞,今日定要叫你知道厲害!”長鬚漢冷笑連連,忽而一轉口風,“不過,我顏煥雄素來敬重有道高人,你若是把修行口訣老老實實交代出來,還可免去皮肉之苦!如若不然……”

“蠢物,如若不然,你便剮了我,瞧你爺爺可會皺一皺眉!”

賊首勃然大怒,一聲令下,眾匪其上,將景天綁了,押至聚義廳裡。

“十九教頭,顏某再喚你一聲先生,倘若你肯棄暗投明,今後你依舊是白龍寨的教頭,有弟兄們一口吃,就絕少不了你一份。”

景天不言不語,他既無悲苦,亦無忿怒。

傍晚時候,眾賊便見十九教頭被吊在廳前,解了衣裳,被狠抽了二十鞭子,身上已無一塊好肉,鮮血淋漓,他竟果真沒有皺一皺眉頭,沒有呼一聲痛。

夜裡,群賊外出,去追那幾個逃走的良家女。

景天仍被吊在樁上,氣息奄奄。

今夜生鐵一樣冰涼的月高懸,神仙遨遊的天星大如車輪,穹光照耀山林。白龍寨裡殘落的豪傑沐浴星月之彩華,仍不曾有半句言語,直好似一座生鐵般寒冷的雕塑。

月下寂靜的聚義廳外,緩步走來一個肥厚的影子,是那胖賊茂山悄悄來到樁下,淋漓的血落在他額頭,他仰頭輕聲呼喚:“教頭,教頭,你可醒著嗎?”

“你不去練功作甚?”景天話語微弱,發聲含混,似乎是舌頭腫脹了一般。

“教頭,肥家、俺、我……我來看望你老人家。”

“我也不需你看望。”

“教頭,你來把藥吃了。”茂山御起雙股叉,將繩割斷,飛身躍起把景天接住,他這一接,觸及他渾身傷勢,濺了一襟鮮血,“教頭,你可疼嗎?”

景天自然是疼的,七情消散,卻仍有苦痛,這便是他而今僅存的知覺,故而他不以痛苦為憂,反倒是甘之如飴,縱使痛得恨不得自我了斷,總好過就這樣無知無覺地活在世上。

茂山端了藥給他服下,這也不是什麼仙丹靈藥,只是能益氣補血,免得景天暴斃而亡。

“你來救我,可是有求於我?”

胖賊連連搖頭。

“那是誰教你來尋我的?”

不遠處樹下又走出一人,正是瘦賊何必平,他神色諂媚,到景天面前躬身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