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與青寧子匆匆離去,拋下外人的閒言碎語。

只有在遠離同類後,世界安安靜靜的,青寧子這才停駐了雲頭。

“阿鹿,你是怎麼了?”

鹿正康歉疚,“讓你憂心,我的不對。我最近,確實是比較忙吧。”

他們二人,互相之間,並沒有把過往都傾吐出來,互相都有許多秘密。彼此保持著完剋制的,應該說,相敬如賓,讓鹿正康和青寧子二人都覺得舒適。

青寧子望著他,很坦然,也沒有狹促和調侃的意思,眸子亮得清澈,“你又在做壞事?”

她很直接就能大概的猜到鹿正康的作為,或許是出於冥冥之中的直覺吧。

“哪裡是壞事,什麼又算好事?”鹿正康坐下來,把酒罈放在一旁,支著腿,姿態閒適。

“鹿,你總是這樣,既不是世俗人,也不算道人家,鹿,好阿鹿,你是魔主,可我也知道,你是堂堂正正的人,不要給黎民帶來災難。”青寧子側坐下,倚靠著他的臂膀。

“我從海中來,世上從此就起風了,這股風,會改變世界的模樣。青寧兒,許多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你看到的是庸碌的世人,從鄉愿口中說出來的話,本就混淆了世事。我看到不開化的人,我看到被暴力壓迫的人,我看到被思想禁錮的人,我看到遭受折磨的人,我看到良材美玉,我看到愚蠢偏執的人。青寧兒,我深知,生命是如何一種卑微又神奇的存在。我想把自由帶到每個有思想的存在的身邊,但自由是有代價的。”

“……”青寧子緘默了一會兒,神思不屬,突然笑道,“你真是不解風情。”

鹿正康將她攏在懷中,“為何這樣說?”

解開她的髮髻,讓長髮披灑,鹿正康湊到她髮絲間嗅聞。

在濃郁的烏黑的髮絲中,眼前是條帶一樣的黑色的色塊,有溫軟的柑橘的香氣傳來,女人的髮絲就好像是某座安靜靜的房間,四角點著香薰,既看不到具體的事物輪廓,也模糊了時空方位,是存在於某一處,因果顛倒。鹿正康的鼻尖點觸她的後頸,是透過烏雲觸控到霜雪覆蓋的光潔平原,還帶著人體憐憫的溫度。

吸氣帶走溫度,呼氣又是熱烘烘,帶著潮溼細微的水霧,青寧子顫抖著,脊背的每一根骨節和縫隙裡,彷彿生出羽毛,扇動舒適的風,在皮下的空虛世界裡,填滿每一個角落。

“阿鹿,你是從道理上看世人的,原諒我小家子氣,我只是不願看那些弱小的生靈遭受痛苦,宗門教誨,自然有道,陰陽有序,我輩修士,在人間危難時當下山救世,換作太平年間,就該在山間苦修。阿鹿,我永遠是相信你的,你做事情,總有自己的考慮。”

“那為何說我不解風情。”

“我只是對你嘴硬而已,阿鹿,你看今天的風。好平靜。”

鹿正康探出頭,確實是一個安靜的冬日,北風業已停歇了,大地上一片厚厚的積雪,恰如天上浮蕩的雲層,一時間,分不出究竟是在何方,大地似乎也飄在半空了。

假如連大地也漂浮著,天也漂浮著,雲和岩石土壤漂浮著,人也漂浮著,一切消融。

這種靈感,讓鹿正康和青寧子,都感到失去了重力的束縛。

歷史上,肯定也有這樣平靜風息的冬日,未來也肯定有這樣平靜風息的冬日。有無數人無數事物會遇到這樣的冬日。鹿正康和青寧子也必然曾見過這樣的冬日,未來也必然會看到這樣的冬日。可這樣安安靜靜,在一起看著雲捲雲舒,感受天地間細微的氣流的時候,曾沒有過,以後或許也不會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