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鳥是存在的!”

駱詩奇瞪著眼睛,當他對錶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一百分的肯定。

“她是神鳥,會帶著我去西山的。”

表妹正在努力盯著池塘的漣漪,在一重重的波盪裡,水面青萍就起起伏伏地,也不知是它跨過水,還是水跨過它。駱詩禾的這種態度,是一眾莫大的諷刺,駱詩奇終於說不下去了,他此後再也沒有對錶妹提過什麼重明鳥。

他不止一次夢見過重明鳥。

她的長相是素雅的,而不是端莊的,她不是那種深宮裡的貴女,她的面相也應當是妖媚的,濃深的,向兩鬢蔓延的暗紅色的眼影,柔膩的唇莢就像是能開口吐出一個春天一樣。這樣好看的女人是不會留在宮城裡的,她也必然是會藏匿在深厚的,彷彿霓光一樣的柔軟羽毛下的。

有一萬種可能,讓駱詩奇在幻夢裡演繹她的眼睛,重明鳥,重瞳的女人,上古的倉頡便是一個重瞳兒,她會是卓爾不凡,帝王的氣象,這樣一個帝王一樣的女人,是世界是最美的鳥。

男人追逐最自由的雀鳥,在此之前,會先準備好關押她的籠子。

駱詩奇他不是這樣,他的心中充滿的是古典式的愛情觀念:與美麗的,優良的異性在一個空闊的,沒有人煙,哪怕長滿荒草,屁股下是硌人的石子,潮溼的泥地,旁邊是一條飄著孑孓的半死不活的溪流,頭頂是夜晚月光大亮的天穹下,這樣的一個地方,就像是少年心中的荒地一樣——繁衍,他要的是無窮盡的過程而不是某個具體到需要命名的結果。

假若能就此帶他飛離地面,在西山,太陽落下的時候,駱詩奇想到那樣的場面會由衷顫慄,他會希望重明鳥,長出羽毛和鋒利的指爪,將他的胸腹剖開,活活吃下他的心臟。

小年燈會,三弟告訴他,大哥也告訴他,父親告訴他,四位媽媽也告訴他,當然,表妹也說過,屆時會有燦爛的煙火表演,叫他去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可以完整地欣賞。

然而,他現在踏步進入一個深深的庭院,沒有開燈,穿過正門,也繞過一層的照壁,地面上有飄漾的白色煙霧,就想是他的某幾次詭譎的夢境一樣,在主屋的內裡,有橘黃色的光亮起,巨大的鳥類的影子就穿過一重重桌椅板凳,投射在駱詩奇的臉上。

他渾濁的目光明亮起來,因為藥物而略微的臉色也急速地泛起紅潮,在那屋子深處,走來一隻妖鳥,確然,和他想象樣,嬌媚的臉龐,在濃烈的幻覺裡,他似乎看到她臉上的色彩在極度的生命力中彌散開來,就像是擴張的苔蘚一樣,深紅的眼影,漆黑的眼廓,鉛白的面頰,還有一對彷彿春桃一樣柔嫩鮮美的唇莢。不只是臉上的色彩,她的羽衣羽冠,在每一根翎毛的抖擻中,人眼所能接受的一切光和色都在爆發。

重明鳥的每一步都在他眼中拉長殘影,就像是一條瀰漫在三維空間的長蛇,每一塊鱗片都藏匿著一個絢美的重明鳥的化身。

駱詩禾走出屋簷,看著庭院裡痴痴的駱詩奇。

這個傢伙啊,從來都是一個孩子,哪怕二人相處的時候,她是扮演著無理取鬧的角色,可他也在努力汲取她身上流淌出來的女性氣質。

駱小姐輕輕踮腳,她也是有一些功力在身的,至少輕功就不錯,半步登仙,旋轉著,上行,在駱詩奇的驚喜目光裡,她就像是一隻旋轉的花扇,像一個沖天的鞭炮,羽衣揮灑如嬌花斂月,慢慢地,裙底伸出她嬌羞的,白綢的鞋子,在青黑的瓦片上一觸,又浮起來八尺高。

展開雙袖,大翼飄飄,背後,燈會宏大的煙火,炸裂的橙紅色的花如億萬繁星般盛放在月兒匿蹤的黢黑星夜,是重明鳥美好的註腳。

駱詩奇抿著嘴,嗚嗚地哭起來,“表妹!你快下來,屋頂不安全!”

駱詩禾在屋脊上單足站定了,居高臨下,顧盼生姿,“駱老二!我問你,你要娶我嗎?”

“娶,今生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