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2090年4月28日,星期五,下午三點半,本月的月考剛剛結束,最後一門是物理,大家很疲憊地躺在座位裡,一小時後放學,他們各自都沒了說話的力氣,只想安安靜靜坐一會兒。

趁著自習課還沒開始,鹿正康從校服的內襯口袋裡摸出一把口琴。

他輕輕把嘴唇搭在口琴上,輕鬆的小調在教室裡響起,所有人都驚訝地轉過頭來,教室最後排的男孩舒服地靠坐著,雙腳很放肆地搭在課桌上,左手插在衣兜裡,右手端著一把布魯斯口琴在嘴邊遊弋,眼神望著天花板,旁若無人。

同學們歡笑起來,有人打起拍子,有人起鬨,也有人打起精神繼續學習,現在正是夕陽西下的光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還沒有向生活認輸。

鹿正康吹完一曲小調,把口琴收回口袋,門口駐足的班主任大踏步走了進來,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開始勒令同學們專心學習,末了,她又將周平叫了出去。

……

口琴是為了《殺死那個石家莊人》而準備的,這曲子需要用到口琴、小號薩克斯這樣的管樂,本來可以用合成器模擬,完全不成問題的,不過鹿正康打算再學一個口琴,否則就顯得他們樂隊很業餘——其實就是很業餘嘛。

這玩意兒有兩種演奏法,因為音孔連得近,為了防止氣流亂竄,所以要麼嘬起嘴對準音孔,要麼就一把吞,然後用舌頭堵住不需要的音孔,鹿正康兩種都會,不過平時還是用第一種方法多些,因為看著比較雅觀。

雖然還是很像在啃玉米。因為這個,蘇湘離又給他起了個新外號,叫赫魯曉夫吞噬者。

柏楓氿問他,樂隊準備了什麼歌,鹿正康如實回答,結果班長表示她一首都沒聽說過。半世紀前的老歌,真要聽說了才見鬼。

……

柏楓氿記下歌名,回去詢問父親,齊決志是一名不得志的歌手,上一份工作是給人當家教,本來是看在價錢比網課便宜才選了他,結果老齊同志長期失眠導致神志恍惚,語言顛三倒四,還不如家務機器人教得好,當天就被掃地出門了,現在待業在家,靠分居的妻子接濟生活。

他儘量滿足女兒的要求,放下碗筷,跑進自己久未清掃的工作室裡,他沾了一身灰,找到了一堆曲譜,裡面就有蘇槐飛星樂隊要演出的曲目。

柏楓氿接過曲譜放入書包,吃完飯後,她向父親道別,然後出門,照例是去母親家裡安歇,這段路不長,就當是飯後散步也是一樣的。

她的母親,柏城羽,在一天的下午四點起床,花費五分鐘在床上靜坐,讓自己徹底清醒,然後下床沖澡,差不多二十分鐘。洗去積累的頭屑和汙垢,渾身清爽,再去廚房吃些簡單的方便食品,把掃地機器人清理一下,收回電視機櫃裡,差不多五點。

出門遛狗:下午五點到五點二十分。

今天是她租借這條吉娃娃的最後一天,她格外有些捨不得,因此去超市買了一包高檔的狗糧,讓狗子吃飽飽的。吉娃娃沒心沒肺地啃食狗糧,柏城羽蹲在一旁輕輕撫摸它的脊背。

她委託女兒把狗還回店裡,她收拾了上班的裝備。

出門,先坐代步車出小區,然後步行到最近的地鐵站,坐膠囊列車到二十公里外的中心商業區,她在一家名為晨宇創行的三流科技公司做前臺。

她在膠囊列車上化妝,同車的幾個陌生人看了看她,沒有說什麼。

柏城羽用超市裡頂便宜的粉底把自己暗黃的臉色遮蓋,再抹一點吝嗇的口紅。

她施施然下車,步行到公司大樓門前,取出小鏡子,面無表情的她,一點點,展露嘴角,一個標準的,無可挑剔的笑容出現了,就像機床加工的產物。

她挺直脊背,進入公司,在員工間換好工作服,開始上班。

對著幾乎少有人來的空蕩蕩的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