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湘離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如何表達這種感覺,她的閱歷中,最接近崩潰的時刻是在《三次世界》的遊戲中,而在那裡經歷的魔幻詭譎的冒險其實都很脫離現實,以至於她也無法從中汲取到貼切的情緒。蘇湘離學著那些經典的《吉賽爾》舞劇表演,模仿著她們對人物心理的處理。

將自己與公爵熱戀的舞步再次演繹,蘇湘離做出悲痛的表情,像瘋子一樣四處奔跑,就像一隻離群的孤雁,吉賽爾奔向朋友,朋友們繃著臉,她奔向公爵,公爵的神情古怪,她又衝向自己的母親,扮演母親的同學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笑,悲劇的氛圍馬上就破裂開來,大家紛紛捂著肚子笑起來。

蘇湘離累得氣喘吁吁。

確實,舞蹈是一門很深奧的藝術,就像朗誦一樣,讀的人如果能帶入語境便能出彩,聽的人若也能意會那就再好不過,否則,讀的人不懂意思,磕磕絆絆,聽的人就尬到要死。

老師把音樂停下,同學們紛紛鬆了一口氣,一刻不停跳了半個多小時,精神緊繃,大家都累壞了,坐在地上開始閒聊。

“香梨你剛才太好笑了。”女同學們開始調笑吉賽爾,“表情好誇張,就像拍默劇似的。”

蘇湘離大怒,伸手去揪她們的臉蛋,把可愛的女同學們捏得吱吱叫。

公爵王馳甫同學累趴在地上,仰躺著,一拱一拱地蠕動到女生的隊伍旁,側頭盯著蘇湘離,“喂,蘇湘離啊,幸苦你了哦。”

蘇湘離同學擺擺手,“你也挺累的。”

“這次劇目能不能行?是不是有點太難了?不過比賽的時候我們只演前面幾節就好了。”王馳甫是個青蔥少年,他百分百確定自己迷戀蘇湘離,但這種情感卻只能留在想法裡,在蘇湘離面前,他連備胎都不是,只能做出逗趣而暖男的模樣,希望不會被討厭。

蘇湘離歪頭,她的長髮盤起來,在腦後堆出一座烏黑的小山包,與她白淨的面龐對比鮮明,運動後,她的側臉蒙著一層細汗,在臉頰表面薄淡透明的絨毛的尖兒上聚成微小的水珠,滴答著垂落在肩頭。

王馳甫與蘇湘離的目光接觸了一下,她身上的汗液彷彿也在眼球上漫散,溼漉漉的,溫潤地好像夏日正午的碧湖,他不敢多瞧,只是略顯不自然地把視線挪開,空氣裡,練舞室沉悶悶的朽味已經被青年人的吐息替換,是一種溫熱、好聞的氣味,像是陽光曬過的厚棉被,說不上馨香,可就是有讓人置身其中再渴求幾口的魅力。

指導老師拍拍手,讓同學們都站起來,不要在運動後隨意躺下。

“蘇湘離的舞技進步很快,這很好,不過,這次《吉賽爾》確實難了一點,比賽可以使用原創和改編劇目,我本來也沒想到你們能完整地演出《吉賽爾》第一幕的,第二幕可能更難一點,人家安排的時間就半個小時。青年比賽,通常來說都是演的一些新劇,還有雙人舞居多,像《天鵝湖》、《仙女》這些都沒幾個敢選的,只有我們學校的學生才敢挑《吉賽爾》。

“你們的學長學姐水平比你們這一屆,還是弱一些的,他們能演好,你們當然也能演好。青年組還是看基本功的時候。只要舞技足夠,到時候你們別像剛才一樣笑場就肯定能拿獎的。”

王馳甫舉手,“老師啊,我感覺把《吉賽爾》改編一下會好一些。”

“你有什麼想法?”

“故事裡,第一幕,吉賽爾不是夢見阿布萊希特與貴族女子結婚嗎?要不然直接就把第二幕提上來。”

“有意思,說說看具體你想怎麼處理這段劇情?”老師很鼓勵學生的獨立思考。

“就是,吉賽爾在夢境裡看到阿布萊希特和巴季爾達公主在宮殿裡相會,然後她的邪惡人格米爾達就跑過來要殺死公爵,吉賽爾來不及傷心,就急忙去救公爵嘛,然後,然後就她贏了,然後醒來後不再愛阿布萊希特,最後和那個一直暗戀她的護林人希拉里昂一起生活。”

王馳甫一口氣編完,臉上都暈出通紅的血色來,他扭頭看著蘇湘離露出感興趣的笑容,心裡滿是說不出的歡喜。

在舞臺上,他是那個優雅迷人的阿布萊希特公爵,現實裡,他卻只是那個護林人希拉里昂,王馳甫承認自己最後畫蛇添足,可他對希拉里昂更加感同身受一些。假如蘇湘離也能拋棄公爵,那該多好?

王馳甫的目光帶著曖昧的倦意,蘇湘離轉頭與他對視,把他從失神中驚醒,連忙衝她傻笑起來。

老師也笑,“確實不錯,不過單憑一場夢境就讓人改變性格還是不太靠譜的,夢這種東西,醒來後很快就會忘記的。”

夢這種東西,很快就會忘記的。

王馳甫不說話了。

其餘的同學卻很有興趣,紛紛建言,最後,故事的脈絡變成了新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