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夜晚,在這樣寧靜廣闊的校園。

一個統合的區域,學院和社群的差別其實並不大,在這裡散步也和在居民區散步區別不大,這樣的感覺,就更讓人覺察到,學校內部的秩序也正是社會的構架。

但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在高壓環境裡,每個人都是隔離的獨立存在,社交變成一種非常緊湊的活動。這倒是一種普遍的常態來著,相對而言,學生之間的感情還走心一點,可聊的話很多。不知道大人們平日裡該找誰說心裡話呢?

反正,鹿正康是不知道找誰。蘇湘離?她不行,太喜歡她,所以有許多話對她反而說不出口。

萬一損害了他鹿某人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怎麼辦?

江南夏日的夜晚,在鹿正康上輩子的記憶裡,應該是蚊蟲漫天,尤其是綠化率高的地方,更是防不勝防,當初他高考的時候,考場旁邊就是一個小花園,他坐在臨窗的位置上,為了通風,門窗大開,那時節大家又穿著短袖短褲,他答完題後坐等老師收卷,這時候才發現腿上已經全是腫包,瘙癢難耐。

蚊子這種奇異生物當然沒有絕種,現在也還是有的,畢竟生態位放在那裡,沒了蚊子也會有別的生物接班,繼續奮鬥在吸血的第一線,不過機器人們會在傍晚時分噴灑驅蟲藥,所以夏夜在外面溜達也不用怕失血過多暈厥過去。

在一片寬闊的園子裡,順著整齊的灰色石板路,穿過高大的綠色灌木的圍牆,在柔軟潮溼的細膩土壤上長著茂密的長草。園子裡就三四盞路燈,錐形的淺淡白光甚至還不如天空雲層反射的城市燈火來得通透,照不徹此地的濛濛陰影。在偌大的草坪中央是一顆榕樹,粗矮拙質,灰黃的樹皮在夜色中有生鐵的耿直。

葳蕤碩茂的樹冠下吹落百來條細長的氣生根,上面懸掛了滿滿當當的許願牌,木質的、鐵製的,乃至電子牌都有,大多繫著紅絲帶,懸垂空中,迎著風,間或有牌子互相敲擊,扣扣作響,給這陰鬱森寒的老樹平添許多活氣,那些吊繩似的氣生根也有了珊珊可愛的姿態。

蘇湘離哇地叫了一聲,“許願樹欸!聽說這學校裡有三顆許願樹,沒想到其中一顆就在這裡!”

鹿正康:“為什麼聽你這麼說就有一種解鎖新地圖的奇妙成就感啊,不就是一株樹嘛。”他手裡還端著飯盒,喝著冰涼的紅豆奶昔,冷氣順著瓷碗滲透出來,把他的手指凍得有些麻木。

蘇湘離輕飄飄跳起來,在半空利索地轉過身子,凜然站定,左手叉腰,右手指著鹿正康的嘴唇,“不準說這麼掃興的話!哼!”

鹿正康端著碗,舉手投降不方便,於是縮了縮脖子,“好吧。”

二人漫步到榕樹下,打著手機燈,檢視一個個牌子上的內容,大多是許願中考,也有少許是情侶許願的,看得蘇湘離哇哇大叫,“這個好肉麻啊!”“這個好,這個好!”

她說,“咱們也寫一個吧。”

鹿正康說好,“但是,咱們沒有許願牌啊。”

蘇湘離切了一聲,“早有準備啦!”她施施然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塊電子牌,這玩意兒一巴掌大,兩面都是顯示屏,太陽能充電,真就是專門用來許願的,能儲存文字圖片音訊甚至影片。

方才她回寢可不只是拿了一盒奶昔而已,還多披了一件米黃色的薄外套,一來是入夜晚風微涼,二來就是為了揣這塊牌子。

“你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園子嗎?”鹿正康有些迷糊。

“騙你的啦!早就來摸過點了,就是等著和你一起掛許願牌,在你生日這天,怎麼樣,我對你好吧。”蘇湘離眯著眼,仰著臉笑,滿滿都是幸福與得意。

鹿正康聞言感到一種劇烈的,電擊一般的悸動,他把瓷碗放在突出地面的榕樹根上,轉身來擁了擁女孩,“說起來,這是我和你第一次,慶祝我的生日。還有,下個月四號不就是你生日了嘛,我到時候也給你一個驚喜。”

蘇湘離傻笑著,“不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