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雪鋒被小孩兒的目光盯得有些不適,彷彿臉上有小蟲來回爬。他咳嗽兩聲,扭動了一下,從座位旁的儲物櫃裡摸出幾袋小零食給鹿正康,“餓不餓?”

鹿正康沉默了大概半秒,他也是意識到自己人微言輕,小屁孩的話哪會有大人認真對待的?

他接過零食,大嚼起來,沒頭沒腦,沒有煩惱。

看著射釘機槍突突突地就把麻雀打下來,鹿正康盡力想表現地快樂些,但他失敗了。

殺麻雀也不是為了吃,殺來作甚,體驗殺生的快樂嗎?

對鹿雪鋒來說,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鳥雀在田地裡氾濫成災,造成的減產還是很明顯的。

現在的農業管理中針對動物的處理是專門的一門學科,有的學派稱要在農區建立完整生態鏈,還有的學派稱要徹底抹去動物這一影響因素。

老頭沒想那麼多,他就是看衛星圖的時候發現這片有鳥災了,一直拖到今天才來處理。

他不能接受減產,他所轄的農區產量不達標的話,是要吃處分的。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工作就是工作,對他來說,為工作而殺生是完全正常的,而且追求效率也是完全正確的。

他把機器放好,再帶著鹿正康往回開了一段路,啟動機器,他們就坐在車裡看著天上鳥群下起大雨。

其實是有美感的,不能因為同理心而去否定那種暴力美學。

鹿正康感到更多的不是憐憫,他只是很失望。他想看的其實就是那種拿根棍棍兒支起籮筐,棍子上栓一根長長的細線,攥在手裡躲在角落,等麻雀啄米的時候一拉繩子,麻雀在筐裡掙扎,把筐子頂得亂動……就這麼簡單。

“開心嗎?”

“嗯。”

鹿雪鋒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於是又問,“晚上想吃啥?”

“都行。”

“不高興了?”

鹿正康抬頭與太爺爺四目相對,老頭的眼神依舊是冷冰冰的,哪怕語氣很關懷,這樣的反差叫他感到有些脊背發寒。

“沒有不高興,就是無聊了。”

“那咱們回家,明天帶你去釣魚啊?”

“明天媽媽說要來。”

皮卡里徹底寂靜下來。

鹿雪鋒無所適從地摸著方向盤,半晌才說出一個,“哦。”

“我們一起過除夕,好不好?”

老頭望向車頭前面的方向,透過積灰的擋風玻璃,他能看見鳥雀還在落下,射釘槍機的響動就像敲梆子,乒乒乓乓,他這時候意識到,這樣的場景好像是不適合給小孩兒看的。

終究是遲鈍了。

“好,一起過個年,叫你爸爸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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