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步到湖邊,先是打量了阿成一眼,這才笑起來,“是,你,阿成。”

阿成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你會從光裡走出來?”

“啊,我,從很遠的地方,來的,需要時間。”

阿成只覺得她答非所問,不過他也不在意,露出傻笑,“我還給你唱歌,想聽什麼?”

薜荔搖了搖頭,“不。”

“為什麼?”阿成的笑容僵硬了。

“不聽。”

山鬼厭倦了,她蹙著眉毛,她的眉毛彷彿是遠山的剪影,悠長、淡雅,皺起來也很好看。

阿成陷入了莫大的惶恐,她不喜歡了嗎?她不喜歡《詩經》,不喜歡《離騷》了嗎?那麼,阿成還有什麼能拿得出手?

唯一有價值的,如今也不再被需要。阿成感覺自己像是即將被吊死的囚犯,就像小時候跟著父親去城裡刑場看到的那樣,絞索勒住脖頸,腳下的踏板隨時可能消失,然後就是墜落,脖頸折斷。又或者,是被斬首,阿成更怕斬首一些,因為絞死的凡人,身軀還是完全的,可斬首不一樣,頭顱會飛得高高的。

現在,薜荔就是那個劊子手——雖然從來沒有這麼漂亮的劊子手,不過阿成還是感覺一把冷冰冰的刀鋒就在後脖頸遊移,將汗毛不緊不慢地剃乾淨,就為了最直截了當的一刀,劈開面板、肌肉、血管,從骨骼的縫隙裡劃過,切斷喉管、氣管,最後刀背一撬,把大好的頭顱拋飛。

阿成閉上眼。

薜荔湊到他耳邊,吐氣清涼而香甜,“我想,請你,去一個地方。”

阿成:AWSL

“什麼地方。”他感覺自己有點暈。阿成低著頭,看著薜荔肩頭裙服上的花紋,是雲和鳳凰,銀絲織就,閃亮而輕盈,竟然絲毫沒有發黑。他想著這或許是織女做的衣服。

“我,的,家。”薜荔抿嘴,壓抑了自己唱歌一般的語調,“我帶你去,以後你可以找我。”

“好,好的,沒問題。”

薜荔牽起阿成的手,是左手牽右手,不過更像是在遛狗,薜荔彷彿握著的是一條韁繩,而阿成只會呆呆的,亦步亦趨。

山鬼走在湖面上,阿成直接摔進水裡。薜荔輕輕一提,把阿成拉出水面,伸出右手在他胸膛一拍。

阿成感覺有一道霜流劃過,從胸口一路下行至腳底,沿途經過三脈七輪,其中奔行的內氣都彷彿受到了激勵,瘋狗一樣亂竄,從根輪衝到心輪,再從心輪返回根輪,腹輪、臍輪、幻海為之大震,阿成感覺一顆心跳到了喉嚨,功力紊亂至此,他感覺下一刻就可能經脈寸斷。

然而,終究是沒什麼壞事發生。

甚至他還覺得功力凝練了許多。

待他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走在湖面上,水只淹沒腳背,是足心一股清涼的氣息托起了他。

“你要帶我去哪?”

薜荔扭回頭對他嫣然一笑,“你,馬上就知道啦。”

湖心,阿成低頭看,發現湖水竟然是清澈見底。

月光很溫柔地照徹了湖底的世界,那裡有大片的花,是曇花,石質的花雕。

薜荔鬆開牽著阿成的手,他還戀戀不捨地憑空抓了幾下。

山鬼在湖面上起舞,繞著阿成,姿態輕柔,但是幅度很大,阿成怕她的手撞在自己身上,於是不停躲閃,縮肩耷背,看著古怪又滑稽,彷彿是一隻在舞者腳邊極力模仿動作的猴子。

月光越來越盛,湖底的曇花石像也散發光芒,幽藍、金紅、翠綠,色彩繽紛,彷彿天地的點滴。

阿成與薜荔,被光芒包裹,彷彿落入一枚大繭,等光芒散去,他們消失在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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