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弘明享受著黑夜的大雨。

他知道自己的親人,自己那冷漠的妹妹在嘗試治癒自己。

那些貪蠢痴肥的禿驢們在他耳邊唸經文,他聽不清楚,彷彿隔著厚厚的牆。

這些含混的唱誦聲沒有排解他的寂寞恐懼,反倒讓他心煩意亂。

權弘明大概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已經偏離正常人了,他享受孤獨、黑暗、痛苦,這些就是他的快樂源泉,填補了內心被焦躁灼燒出來的空虛。

不過這些情緒更加增長了他的躁鬱。

就像在野火上澆冷油一般,一時低溫無濟於事。

只有。

只有那大雨。

大雨帶來生機。

而且下雨時就沒有那些煩人的唸經聲了。

甘霖順著他扭曲的肢體滑落,沖淡面板上毒血腐蝕出的鬼臉。

權弘明張大嘴,就像一條仰頭的鱷魚,口腔好似一隻海碗,雨絲點點滴滴叩擊上顎、舌面、牙床,有些微涼。

積蓄在喉部的雨水,等到夠了一口,就匆忙下嚥。

雨雖大,可不會持續多久的。

每次只夠喝幾口。

權弘明心想,若說能醒過來,一定好好感謝這位不知名的醫師。

當然,這是他對自己開的玩笑。

如果能醒過來,後面接上一件隨便什麼事情,小到吃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大到去把自家的祖墳刨開。這樣的笑話總能讓他哈哈大樂,然後體表面板又會破裂,血液流淌,帶給他劇烈的痛苦。

但苦痛再次給他歡愉。

他希望自己能一直笑下去。

可歡笑是有極限的。

他,越來越笑不出來了。

……

墨雲坐在房中,月光從開啟的窗戶漏進來,冷湛湛的。

他已經平靜下來。

他已經不再思考。

做好自己每天要做的事情,簡簡單單。

空閒的,沒有事體的時間,是最難熬的。

他忘不了很多東西,雖然他厭煩自己的記憶,可依舊,在平靜無波的面容下,暗流洶湧。

人要學會同自己戰鬥。

沒有硝煙,沒有結局。

他翻了個身,開始睡覺。

屋樑上,懸著一把靜靜的斬蛟劍。

……

鹿正康與坤慶二人坐在馬車上,坐在熟悉的茶海前。

權素環臉色平靜,手腳輕快地調茶,一舉一動自然舒展,好比天鵝伸頸,孔雀開屏,在飲茶之前,觀看這樣一套藝術般的流程,是另一層次的精神享受。

直到最後三人手裡都捧著一杯茶,車廂裡依然是靜默無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