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諺語說“正月十五雪打燈”,似乎每年到了這一天的時候,天上都會刮一些風雪,今年也不例外。雖然不甚很大,但也能感到寒風中夾著雪粒,不斷的打在臉上。

望著潼關城內炸開的漫天煙火,牛道士知道進攻的時間到了。

他沒有急著下令立刻放火,而是站在上風處,緩緩地抖開了一條絲巾。

牛道士深知欲成大事者,必要處處謹慎。世上從沒有什麼算無遺策。所謂神機妙算,說到底也不過是“小心”二字而已。

他仔細的看了看手中的那條絲巾,只見絲巾被那風雪裹著,隨風亂擺。而尾穗卻始終都指向南面。

“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如今這北風正緊。看來大俠們命中註定該有此番劫數,事到如今,卻怪不得貧道心狠手毒了!”

牛道士放下心來,收了絲巾,用手比劃了一下,示意可以開始放火了。

旁邊計程車卒得令,一支哨箭射向天空。大俠營壘北面的“放火隊”和百姓民房這邊的“扒屋隊”聽到了這聲響箭的號令,齊齊發出一聲怒吼,幾乎同時開始了行動!

在大俠營壘北面的上空,幾乎剎那間便被火焰染紅了一大塊。

牛道士面對火光的方向,如俳優般喃喃囈語道:“與我生在同一個時代,真是你們的不幸。掙扎吧,在火與暗的深淵裡......”

...

菜頭馮七是潼關城裡數得著的莊稼好把式,種出的菜又大又綠。再加上祖上積德,留下了幾畝靠著黃河邊的好良田。所以說盡管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但馮七的日子過得也還算不錯。

年前他又把自己的屋子和院牆往外擴了一進。還娶了一房不錯的婆姨,算是潼關裡難得的小康之家了。

因為是農閒時候,馮七晚上也沒什麼事,早早的脫鞋上了炕,抽了兩袋子旱菸,又叫婆姨打來了洗腳水,正準備燙腳睡覺。

突然院中的大門被幾個如狼似虎的大漢踹開,自己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和自己的婆姨一起被拖出了院子。

馮七以為城裡進了土匪,嚇得渾身哆嗦。自己那婆姨更不經事。乾脆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等馮七好不容易定住了神,才發現把自己拖出來的這些大漢根本不是什麼土匪,而是大順軍!

然而這些大順軍比土匪還不如,最起碼土匪綁票還講究一個公道,甚至還能根據你的身家財產,商量一下贖金的多少。但從來也沒有聽說過哪家的土匪山賊,能窮兇極惡到拆房子啊。

可眼前這些大順軍根本不聽你解釋,拿出鍬稿亂刨。頃刻間就把自己新蓋的瓦房推倒,變成了一片瓦礫。

這乾的是絕戶事啊!馮七雙目盡赤,便要和這些大順軍拼命,這時自己的婆姨也醒過來了,死命地扯住馮七,不讓他上前。

馮七眼神四下轉動,想找個棒子,或者磚頭一類的跟這些大順軍拼命,無意中卻看到了火光中的牛道士。

馮七久在潼關城內送菜,這大順軍可沒少吃自己菜。這督師府衙裡也不知道去過多少次,所以他和馬世耀,牛道士這些人都見過很多次。

這時一看領頭的是牛道士,心中更是怒極,暗想:

“這牛道士平日裡最是小氣,自己往軍中送菜的時候,如果遇到他,必定會挑揀幾句。什麼菜裡水分不足啊,有蟲蛀和黃葉啊,千方百計地都要自己抹去些零頭。

自己為了送菜的長久營生,以往不但不與他一般見識,還賣他的幾分面子,每每遇到這牛道士時,都主動給他減免些銀錢。沒想到今天居然是他來帶頭扒自己的房子。這不是恩將仇報麼!”

因為是平日裡經常見面的熟人,馮七也就不害怕了。掙開婆姨拉扯自己的手,奔著牛道士就衝了過去,要與他好好理論一番。

幾個親兵見有百姓上前,以為是要對牛道士不利,於是急忙伸手阻攔了下來。

馮七見進不了身,扯著嗓子就開罵牛道士的母系族人。

牛道士聽到罵聲,抬頭認出了是平常往來軍中送菜的馮七,便示意士卒們放他過來。

馮七早已氣憤填膺,幾步就走到了牛道士的身邊。可他看到周圍大順士卒殺氣騰騰的樣子,倒是冷靜了一些,沒有直接上去撕打。而是指著牛道士的鼻子,道:“姓牛的,我跟你何冤何仇。你就帶人拆我的房子”

牛道士看著馮七氣得扭曲的臉,也是嘆了一口氣,用手指著北方已經升起的火光,道:

“老馮啊,我知道現在你恨我,我其實也沒什麼跟你好解釋的。

你看到那邊的火光沒有,我已埋伏了大隊人馬,備下火油乾柴,今天就要焚了這些大俠們的營壘,將他們一把火燒個乾淨。

可是水火不容情,這北風一起,它可不認識什麼叫大俠的營壘,哪個叫百姓的宅屋。火勢一到,頃刻間便化為烏有。

我若不扒出幾條防火的空地出來,一個弄不好,烈焰焚城,頃刻間,整個潼關城都要化為灰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