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璀璨,萬物皆默。

陸時清擔憂的上前扶住宋淮意:“意意!”

宋淮意回過神來,卻顧不上回應陸時清,只知道冥冥中似乎有股力量在驅使著自己,朝著林靈之喊道:“我也去!”

鬼夢老叟坐在藥王谷中心的蠱鼎之上,提燈引著已經成為藥人的宋雪晴,彷彿提著一個牽線木偶:“老朽今日只是來找陸侯爺了結未盡之事,不想與藥王谷諸位起無謂爭端。”

陸時清言語輕佻,似乎將眼前的威脅絲毫沒放在眼裡:“這宋雪晴如今倒是滑稽的很。”

鬼夢老叟:“陸侯爺下手不算太狠,所以宋大人這副皮囊修修補補倒也能用。”

陸時清:“那對你得狠點了,省得你這副老骨頭又被九幽藥人拾捯去當了藥人,走兩步卻散了架。”

鬼夢老叟:“陸侯爺不愧是陸侯爺,手段狠辣,嘴也毒辣。憑著這口才,任是白的也能說成黑的。”

陸時清:“所以你特意來送死,就是想聽我說幾句?”

他眉峰銳利如箭,調笑時如同將劍口在陽光中反覆亮刃,傷人的耀目。

宋淮意本來緊緊的握住無執之燈,但聽到陸時清的話,也繃不住心底的笑意,稍稍鬆了口氣,這個男人,有時候真的刻薄的很。

但鬼夢老叟也沒有被激怒,彷彿跟宋雪晴一樣,是個沒有喜悲的藥人,他抬頭望向宋淮意:“小丫頭,你還用不了這燈,往後退一退吧。”

宋淮意:“這燈選擇了我。”

鬼夢老叟:“那很好,說明你前途無量。若如此,就更不應該站在陸時清身側,成為他的墊腳石。”他用手敲了敲自己的燈盞,那燈裡飛出一些微茫的綠色螢火。隨後燈火隨風而燃,迅速變成了赤色的焰火,宋雪晴無神的眼睛裡,也染了一片血。

鬼夢老叟站了起來,一改之前的佝僂之姿,連那嘶啞的聲音都變得正常起來:“陸時清,你還記得陳涵之嗎?”

提起陳涵之的時候,有幾個藥王谷弟子露出了驚異的表情,似乎是個有些名氣的人物。

但陸時清卻面色如水,毫無波瀾:“誰?”

之前陸時清的嘲諷都沒有激怒鬼夢老叟,卻唯獨這一個“誰”字,徹底激怒了他。因為陸時清的不在意。

鬼夢老叟寒聲:“他少年意氣,初登官場,不識人心險惡,與你結交,奉為知己。”

陸時清卻挑眉:“哦?還有人敢說與我陸時清是知己?”說到知己兩字的時候,陸時清卻是將手伸過來,攬住了宋淮意的後腰,但他已然毫無表情的望著鬼夢老叟,這更加激怒了鬼夢老叟,他的從口劇烈的起伏著,恨不得將他口中講述的過往鑿進陸時清的記憶裡。

鬼夢老叟:“他覺得你又報國之志,與你秉燭夜談。如果遇到的是個明德之士就好了,可惜陳涵之遇人不善,遇到的竟是你這樣一個碩鼠。你陸時清最善詭辯,又懂人心,多少江湖高手都被你圈養在侯府內,更何況一個剛出書房門的陳涵之!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你陸時清者,如何能不貪墨?短短几年,陳涵之從一個前途大好的少年英才,墮落成藏財數萬的鉅貪。”他像是沉在自己世界的說書人,全然不顧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氛,自顧自的講故事。

“對付一個人最殘忍的方式不是殺了他,而是讓他親手毀掉自己曾經的信念,讓他汙濁不堪,揹負千古罵名。”

陸時清:“你們讀書人真是愛惜名譽,若不想揹負罵名,便該去做教書先生,何苦來做官?”

宋淮意看鬼夢老叟失去防範,便想往前一步先發制人,但他十分機敏,立刻轉過頭來看向宋淮意:“小丫頭你跟著捕快,見過貪官沒?你知不知道那些貪官年輕時也曾寒窗苦讀十數載,滿懷希冀登上天子堂?”

宋淮意:“我......”

陸時清閒懶:“你講故事就講故事,扯上旁人,是想有人給你喝彩,誇你說書說得好?”

鬼夢老叟越說越激動,陸時清面上閒懶,波瀾不驚,實際上攬住宋淮意後腰的手,已經悄悄指揮著彭劍等人繞到了鬼夢老叟的背後。

鬼夢老叟:“陳涵之根本不是愛財之人,他家境殷實從未缺過花銷。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在替人辦事!陸侯爺和京中的貴人們,揮金如土,這金從何來?陳涵之鋃鐺入獄,遍看朝野,無人願意保他一命,連曾經奉為知己的陸侯爺也明哲保身。你說那死在大牢裡的陳涵之,傻不傻?聖賢書讀了幾百本,還是不敵小人幾句教唆!”

陸時清:“你是陳涵之嗎?”

鬼夢老叟似是崩潰:“你聽不明白嗎?陳涵之早就死在大牢裡!我與他同窗十數載,情同手足,我本來進京述職,想著以後能與他見上一面,沒想到卻是給他收屍!”

陸時清:“那你既不是陳涵之,又有什麼資格讓我為陳涵之的死負責。”抬手:“彭劍。”

彭劍的刀雖然又鈍又重,但卻又劈風之速,在一剎那間,刀風掠過,直接將鬼夢老叟從鼎上砍了下來。

鬼夢老叟在落地的瞬間,將手中的燈盞砸碎,宋雪晴頃刻間發狂,最靠近宋雪晴的,是兩個看熱鬧的小女孩,十四五歲,剛入谷不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