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潞州軍報直到二月初才姍姍來遲。

且並非由潞州昭義軍節度使李筠簽發,而是由先期抵達澤州的防禦使符彥能所發。

因為李筠連番大敗,已經率軍退回潞州城,憑藉山城高大死守頑抗。

李筠的軍報根本出不了城池,符彥能探明情況後,趕緊發急報稟報朝廷。

劉崇大軍試探性進攻後,乾脆放棄攻城,敵軍從潞州城門前大搖大擺行過,直奔澤州晉城。

李筠損兵折將,沒能把劉崇大軍拖延在潞州地界,還差點被全殲。

柴榮在開封接到軍報,氣得大罵李筠無能,匆忙率軍啟程趕赴澤州。

好在樊愛能、何徽、符彥能、白重贊等將領已經在十幾日前先行出發,算算時間就快抵達澤州。

深州團練使史彥超走井陘道下潞州,趕在符彥能之後幾日就抵達澤州,柴榮知道後大加讚賞,命史彥超和符彥能整合澤州鎮戍兵,加緊徵調民夫,等候皇帝親臨。

聖駕出京三日後,邢州老將劉詞率軍趕至開封,彼時朱秀已經把糧草輜重灌車準備妥當,只等劉詞趕到,合兵一處,開赴澤州。

河陰渡口,朱秀和劉詞站在碼頭高處,監督軍士和民夫把一袋袋草料運上船。

數年不見,劉詞老邁了許多,精神卻依舊矍鑠。

「朱縣公可知軍中運糧,若只按照步卒計數,在行軍途中,負糧數和路程該如何計算?」

劉詞捋捋白鬚,笑眯眯地問道。

「老將軍這是有意考教在下!」朱秀笑道。

劉詞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朱秀道:「以一個民夫供一個兵卒算,民夫負糧六鬥,兵卒自帶五日干糧,可行軍十八日;兩個民夫供一個兵卒算,可行軍二十六日;三個民夫供一個兵卒算,可行軍三十一日。」

劉詞道:「加上歸程,又該如何算?」

朱秀不假思索地道:「按照兩個民夫一個兵卒算,三人共攜帶糧食一石二斗,三人每日吃六升,八日吃光一人所攜糧食,則給六日糧遣回,後十八日,要麼二人共吃四升,要麼每日輪流吃四升,可保證二十六日行軍。」

「加上騾馬又怎麼算?」劉詞追問。

朱秀道:「駱駝可負糧三石,駑馬、騾子一石五斗,戰馬每日吃三四升精料,一斗乾草,駑馬騾子吃三升草料,駱駝則多一倍。

行軍途中要考慮沿途可有放牧之處,節令天氣如何,若行軍超過一個月,草料補給不及時,牲畜大多疲累病死,餘下的糧草由兵士民夫負重,再多隻能遺棄。」

劉詞撫掌笑道:「朱縣公果然是下過一番功夫的,難怪陛下派你來和老夫押糧!」

朱秀撇撇嘴,小學數學而已,難道還算不清楚。

朱秀正色道:「在下認為,運糧最難的不是計算,而是各地民夫的調動和分配,沿途州縣的配合。

開封府的民夫不可能跟隨大軍一直去到潞州,過了黃河就要由懷州、澤州等地的民夫接力。

如果戰事延長,還要考慮徵調沿途州縣糧草,這裡面的轉運和押送才是大軍後勤保障的關鍵。」

劉詞深以為然:「朱縣公所言不錯!所以老夫去年上表朝廷,建議重修洛口倉,作為中原和關中軍糧囤積轉運之地。只可惜至今沒有迴音。」

朱秀笑道:「近年來朝廷事務繁多,等此戰過後,回到開封,在下一定向陛下建言。」

劉詞憧憬道:「若是能恢復隋唐時代四大糧倉盛況,我朝大軍調動效率將會成倍增加!」

朱秀笑了笑,沒有接話。

劉詞只看到重啟大型戰略儲備糧倉的好處,可他卻沒看到,在當

下的局勢下,這種建議不太可能得到朝廷認同。

因為大方向上的中央集權統治還沒有完成,一旦興建像洛口倉這樣的巨型糧倉,囤積的糧食到底是給朝廷用,還是給當地藩鎮軍閥用?

地方節度使的權力目前已經受到相當大的約束,但還不夠,還需要進一步穩固枷鎖,避免重蹈數十年來藩鎮勢大為禍的局面。

一個三十多歲的黑瘦男子戴著草帽走上碼頭高臺,對劉詞揖禮道:「劉帥,兩軍兵馬皆以登船,可以出發了!」

朱秀愣了下,這聲音聽上去有些耳熟。

劉詞指著男子問朱秀:「你可還認得出他是誰?」

那男子摘下草帽,露出一張消瘦黑臉,頜下一縷短鬚,深邃黑眸多了些世事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