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屋外傳來打更的梆子聲。

朱秀脫衫準備就寢。

今日聖駕抵達滑州,官家卻始終不曾露面,所有事項都由柴榮出面應付,只說官家龍體有小恙,不便會見眾臣。

滑州節度府暫時設為天子行宮,偌大一架輿轎抬進府裡,四面遮蓋幔帳,只聽見裡面有咳嗽聲傳出,卻根本見不到官家身影。

白重贊率領州府官員下拜迎奉,都以為官家就在那輿轎裡。

朱秀卻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依照柴榮對外的說法,官家只是小恙,即便臥病在床,見滑州官員一面的力氣總歸是有的。

別人可以不見,但滑州節度使白重贊可是官家舊相識,按道理應該招至榻前見上一面。

可柴榮只是好言撫慰,並未讓白重贊覲見。

好在白重贊這人是個典型武夫,有勇武卻缺乏謀斷,更不會領悟天家心思,既然見到柴榮,他也就沒多想,安安心心帶著一家人搬到軍營暫時住兩天。

整一個白天,柴榮忙著應付地方官員軍將,朱秀甚至找不到機會和他單獨說幾句話。

酒宴之上,眾目睽睽,朱秀也不好得詢問什麼,只能跟著滑州官員按部就班地敬酒、說些好聽的奉承話。

酒宴尾聲,柴榮只說睏乏,提前離去,沒過一會宴席也就散了。

朱秀回了節度府前衙廂房,反正無人通知他出府另尋住處,繼續安心住下就是。

柴榮談笑風生,表面看不出絲毫異樣,但以朱秀對他的瞭解,還是覺察到他有沉重心事,眉宇間藏著憂慮。

數月不見,柴榮清減了許多,頜下髯須濃密了些,臉龐上的皺紋也多了不少。

舉手投足間,卻多了幾分令人臣服的威儀。

朱秀心緒紛亂,準備熄滅蠟燭睡覺,明日一早再去覲見柴榮。

剛要躺下,屋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一個低沉聲音響起:“朱侯爺,晉王要見你,請速速隨我來!”

朱秀一驚,急忙起身披上氅衣前去開門。

這聲音聽上去有些熟悉,想不起來是誰。

開啟屋門一看,朱秀愣了愣,門外站著的竟然是何徽。

何徽還是那副滿臉橫肉的兇相,見到朱秀勉強擠出笑意,抱拳道:“請朱侯爺隨我去見晉王!”

朱秀拱手道:“有勞何大將軍親自跑一趟!”

何徽客氣了兩句,轉身朝前帶路,朱秀關好屋門跟在他身後。

走在燈火暗澹的廊道里,七拐八繞朝著後衙而去,一路上宮禁宿衛越來越多,把整個後衙圍得密不透風。

一路無話,朱秀也不覺得自己跟何徽有什麼好說的。

忽地,何徽卻轉頭低笑道:“些許過往舊事,還請朱侯爺莫要放在心上,今後何某願與朱侯爺和睦相處,共同輔左晉王。”

朱秀看他一眼,笑道:“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何大將軍不提在下早就忘了。你我同朝為臣,自當和平共處,共同扶保晉王、左理朝廷。”

何徽盯著他多看了幾眼,點點頭道:“正是此意!這也是晉王的意思,不希望我二人再為舊事不睦。”

朱秀微微一笑:“如今何大將軍高居侍衛步軍副都指揮使,將來前程錦繡,還望對在下多多提攜!”

朱秀語氣裡流露一股豔羨之意,聽得何徽怔了怔,旋即不自覺地笑出聲,得意的樣子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