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國公府。

馮道休沐在家,本想帶幾個小孫兒到羅城景初園裡遊玩垂釣,指揮扈從收拾好漁具,帶上三五護衛,正要出門,卻被匆匆而來的範質堵個正著。

“老太師欲往何處?”範質見馮道一身尋常家翁裝扮,拎著根魚竿,腰間斜挎魚簍,不由一愣。

馮道見了範質也是一愣,範質紫色官袍著身,手捧聖旨,身後跟著兩個內宮宦官,還有一隊內殿直禁衛。

“今日休沐,老夫聽聞新建的景初園景色不錯,還有幾處可供垂釣的野湖,正想帶上小孫兒去玩耍一番,順便試試這幾根新做的魚竿趁手否!

範相公,你這是?”

馮道指了指他身後。

範質苦笑道:“今日只怕要攪了老太師興致了。信陵坊,一處樞密院官舍發生命桉,死者乃是晉州籍將領陳思讓、康延昭,定遠侯朱秀有莫大嫌疑,被王峻率兵包圍,雙方爆發火併,死傷者眾多,柴君侯、李都點檢、駙馬張永德等人都已趕去,官家命老太師和範某即刻前去傳旨。”

馮道先是一愣,而後大驚失色:“陳康二將乃是晉州戰事功臣,怎會無緣無故被害?嫌犯竟然還是朱秀?沒聽說朱秀和二人有仇呀?

何況朱秀並非衝動莽撞之人,就算有過節,也不至於在開封殺人?這究竟怎麼回事?”

範質搖頭道:“具體細節某也不知。只知道信陵坊被重兵圍困,以王相公和李都點檢為首的殿前禁軍分化嚴重,相互對立,若是我們去得晚了,只怕矛盾激化,釀出更大動亂!”

馮道白眉緊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把魚竿塞給扈從,沉聲道:“範相公稍等,老夫更衣便來!”

範質在府邸門房前等候,馮道匆匆回後宅更衣。

剛換好官服準備走,馮青嬋聞訊趕來:“翁爺,出了何事?”

馮道罵罵咧咧:“朱秀那混小子不知發哪門子瘋,竟然率人擅闖樞密院官舍,還涉嫌殺害兩位四品衛府將軍!

王峻率兵把朱秀堵在信陵坊,雙方爆發混戰,各有死傷,柴榮李重進等人都趕去了,現在官家命老夫和範質前去傳旨....”

馮青嬋吃驚地掩嘴,脫口問道:“朱秀無事吧?”

馮道搖搖頭:“聽範質說,那小子似乎也受了傷,應該死不了....”

馮青嬋臉蛋白了白,眸子裡滿是擔憂,猶豫了下,低聲道:“我隨翁爺一塊去!”

馮道腳步一頓,渾濁卻不失精明的眼睛泛起奇異色彩:“也好,朱小子要是被王峻害死了,對我馮氏而言也是個麻煩。你去看看那小子傷勢如何,別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翁爺~”馮青嬋蹙緊眉頭,嗔怪地翻白眼。

馮道捋須,羊裝惡毒地道:“朱小子已是符氏女婿,可不能對他太客氣!誰叫這混賬小王八蛋有眼無珠,讓老夫的掌上明珠闇然傷心!”

馮青嬋哭笑不得:“翁爺胡說,我可從來沒有傷心過!強求的姻緣不長久,我寧可不要!”

“當真?”馮道一臉不信,滿是褶皺的老臉湊近孫女:“那你還牽掛朱小子的生死安危?傳出去,豈不是叫人說我馮家閒話?”

馮青嬋白了他一眼,背過身裝作滿不在乎地道:“嘴長在別人身上,想怎麼說誰也管不了!畢竟、畢竟翁爺和朱秀有交情,當年開封動亂,也多虧他才保住馮氏一門,我、我心裡感激他,現在他有難,我以朋友身份去看看有何不可?

再說,朝堂之上,翁爺和朱秀算作同一陣營,若是朱秀有失,對翁爺也不利....”

馮道眨眨眼,捻鬚促狹道:“嗯,嬋兒所言有理,老夫竟然一時難以反駁!”

“翁爺!~”馮青嬋臉蛋紅潤,嬌嗔道。

“行啦,知道你放心不下,想去就去吧!”馮道慈愛地笑了笑,“反正三家爭婿鬧得開封人盡皆知,也不在乎這點臉面!你對朱秀越好,那小子心裡的愧疚感越深!”

馮青嬋默然片刻,輕嘆口氣:“符二娘子比我勇敢,比我更討人喜歡,朱秀認識她在先,最後選擇她,也算有情人終成卷屬,我心裡並無怨念。”

馮道憐愛地望著自家孫女:“唉~也怪老夫之前有些瞻前顧後,沒有及時跟朱秀挑明,害得你錯失一段良緣....”

頓了頓,馮道咬牙切齒:“老夫知道朱秀看重什麼!符氏在軍中有莫大影響力,這一點馮家萬萬比不上!符第四這老小子,一出手就送出三百虎衛都精兵,有了這些,就算符家閨女丑如無鹽女,朱小子也會樂呵呵地娶回家供起來!

這個滑頭的臭小子啊,老夫早就看透他啦!”

馮道柺杖鼕鼕砸地,又是嘆氣又是罵咧,一副惱火又無奈的樣子。

馮青嬋苦澀道:“事情都過去了,翁爺無需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