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熱~~”

王峻回到位於東角樓右側的宅邸,迫不及待地鑽進內宅書房,脫下公服紗帽,只穿一件單薄內衫,赤腳踩地,捧起一碗冰鎮酸梅湯灌下肚。

不過癮,又讓婢女從冰鑑裡撈出西瓜,“噹噹”幾刀剁成數瓣,抓起一瓣狼吞虎嚥,吃相猙獰,紅汁水橫流。

“呼~”

王峻這才長舒口氣,往躺椅一靠,身旁有婢女扇扇,銅冰鑑放在屋中,表面凝結的露水滴落,絲絲涼氣往外冒。

王峻閉上眼享受清涼,剛才出宮時的煩躁漸漸一掃而空。

這座大宅靠近宮城,南邊就是熱鬧的桑家瓦子,開封城最大的酒樓就在臨街,可謂寸土寸金。

這片坊子裡住的人家非富即貴,郭威賜給四女,晉國公主郭清的公主府就在這裡,老太師馮道的舊宅、之前劉崇的府邸都在這一片。

王殷本想搬進來,找了一圈沒有合適的宅子出售。

王峻這座大宅本是李業的別宅,雖是別宅,豪華程度絲毫不差,盯上的人不少,最後被郭威賞賜給他。

原本大周立國,王峻順利當上樞密使,正是順風順水志得意滿之時,加之與他結怨最深、最讓他忌恨的朱秀南下江寧,更是讓他感到清靜自在,彷彿整個開封朝廷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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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日崇政殿議事後,王峻突然又冒出危機感。

可惡的朱秀小兒不在,魏仁浦成了他在朝廷最大的政敵,還有符彥卿入京,符氏高門顯貴,將來必定要分走一部分朝堂大權。

王殷驕奢淫逸日漸墮落,這種人是靠不住的,誰給他好處就偏向誰。

王峻覺得自己有些勢單力薄。

今日又冒出一個薛居正,官職低微卻談吐不凡,在官家御前指點江山,看得出官家對他相當欣賞。

朝廷之上人才輩出,王峻深恐不安,感覺自己屁股後面燃起一把火,若不跑快些,隨時有可能被燒到。

更可恨的是,這些朝廷裡的後起之秀,或多或少和朱秀都有幾分聯絡。

樞密副使範質是朱秀舉薦的,上黨郡公、左衛將軍、內殿直小底四班都知、駙馬都尉張永德,如今內殿禁軍公認最具前途之人,和朱秀相識於微末,親如兄弟。

內殿直班虞候趙匡胤也是朱秀故交,加之他與魏仁浦亦師亦友的關係,還有柴榮、李重進兩位官家至親的深厚交情,朱秀這小子不聲不響經營起的關係網,著實驚人!

不琢磨不知道,王峻靜下心來一琢磨,嚇一跳。

聽聞符彥卿的兒子符昭信、長女符金盞,和朱秀交情頗深。

官家另一個外甥,真定曹氏之子曹彬,朱秀南下出城時,還親自出面相送。

符氏、曹氏皆是軍功貴族,隨著官家稱帝,這兩大家族的權勢進一步增大,朱秀有這些人照拂,加上自身的本事,將來回到開封,青雲直上簡直易如反掌!

王峻嚯地坐起身子,好像一股熱浪迎面襲來,腦門、後心汗水唰唰冒,心情一下子變得煩躁起來。

粗暴地奪過婢女手裡的扇子,王峻用力扇動,惡狠狠地罵了聲:“滾!全都滾出去!”

房中伺候的婢女戰戰兢兢退出屋,不知道哪裡做得不好,惹主人發怒。

王峻煩躁地在屋中圍著冰鑑踱步,扇著扇子,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太原郡公柴榮厭惡他,他倒是不怕,他知道柴榮只是官家養子,將來的儲位能否落到柴榮頭上還不一定。

柴榮駐守澶州,官家下旨不得諭旨不可擅自回京。

這說明什麼?說明官家暫時沒有立他為儲的打算!

王峻是伶官出身,最大的本事就是拿捏人心。

他能覺察到,如今官家對柴榮的態度極其微妙,養子和親子,再怎麼親近,終究還是有區別的。

柴榮遠在澶州,而他就在官家身邊。

只要想辦法不讓柴榮染指儲位,那他將來的前程照樣一片光明。

不過,想對付柴榮,先要除掉朱秀。

王峻自問能看清許多人,但對朱秀,他看不清。

這小子行事詭異,讓他琢磨不透,但最後事實證明,這小子每一步落子必有其深意。

就拿他從千里之外趕到鄴都,在官家父子最危急、最兇險之時,義無反顧地投奔其麾下,追隨官家一路南下打進開封城,王峻就覺得萬分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