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太傅府一片漆黑,臨街偶爾有打燈籠的行人路過,點點燈火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有夜裡蹲守在牆頭跟腳的野貓發出低低的叫喚聲,過街的老鼠出現時,野貓陡然竄出,一陣野貓嘶吼、老鼠慘叫的打鬥聲很快平息,野貓叼著戰利品跑遠。

太傅府四面陷入詭異的寂靜。

臨近卯時,凌晨五點左右,沉睡的江寧城開始甦醒,市集、碼頭、貨行都是最早醒來的地方,稀稀拉拉的燈火在江寧城不同地方亮起。

太傅府臨街,突然傳來一陣嘈雜、急促的腳步聲,上百名身著黑衣的武士提長刀殺氣騰騰衝來,從正門、後門發動勐攻。

黑衣武士甚至抬著長梯、背弓弩,架設梯子爬上牆頭,翻進府裡發動襲擊。

慘烈的戰鬥在一瞬間打響。

太傅府的護院、奴僕早早武裝起來,加上徐鉉從府裡帶來的護衛,勉強湊出三四十人,還有上半夜悄悄進駐太傅府的十名第五都軍士,大概只有敵人一半的人手在做抵抗。

第五都的軍士展現出過人的軍事素質,率領府裡的護院、奴僕分批抵抗,利用府裡的房屋、樓閣、花園等地形複雜的地方作掩護,進退有序地反擊來犯之敵。

周家家卷全都聚集到後宅偏廳,這裡四面被房舍圍牆阻隔,乃是太傅府最後的安全之所。

周宗換上一身紫色朝服,腰佩惹眼的紫金魚袋,頭戴雙翅直腳圓頂紗帽,正襟危坐於偏廳主位,微微闔眼,面容冷肅。

府裡四處喊殺聲越來越近,偏廳裡,周宗的幾名侍妾,三個兒子的妻室和兒女,老幼婦孺一大堆,戰戰兢兢地擠在一塊,嚶嚶啼哭著。

孩童的啼哭聲讓周宗睜開眼眸,澹澹地道:“安撫好各自孩兒,有老夫在此,定能保你們無恙。即便賊人殺進來,老夫也會死在你們前面。”

或許是周宗的沉穩鎮靜給了這群婦孺莫大的安慰,又或許是周宗威勢太濃,嚇得婦孺不敢再哭泣攪擾,一群婦孺拉著各自的孩兒向周宗拜禮,漸漸止住嗚咽聲,安撫孩兒同時也安撫自己。

徐鉉坐在一旁暗暗點頭,這便是一家之主的主心骨作用。

周家雖不是將門,但老太傅跟隨先帝多年,經歷無數風浪,又怎會被區區一群宵小之徒嚇倒。

危難關頭家主鎮定自若,也賦予了周家婦孺莫大的勇氣。

徐鉉轉頭朝廳室外看去,逐漸逼近的喊殺聲,四起的火光,一股股濃煙傳來刺鼻氣味。

徐鉉手心裡捏了一把汗,暗暗期盼援兵快些到來。

朱武守在偏廳外,雙手握緊一把長柄朴刀,緊張得直冒冷汗。

他和五六個周家護衛,就是身後偏廳裡,一堆老弱婦孺的最後防線。

朱武在板橋店貨行、碼頭討生活,有時為了爭搶生意沒少打架鬥毆,牛脾氣發作時也有一股子兇悍氣。

農忙時還要耕種,身子骨結實,有把子力氣。

但動刀子殺人可是頭次,還要一上來就面對人數是己方一倍的兇狠敵人,這就讓朱武感到萬分緊張。

但他一點不害怕,更不後悔沒有留在徐府。

朱武不太明白為什麼有人要殺周宗,他雖然不喜歡那個老頭,但短暫的接觸後也知道,老頭和周翎完全不一樣,周翎是周翎,並不能代表整個周家。

周家的家主是周宗,和周翎其實沒多大關係。

朱家遭到迫害,是周翎做的孽,和周宗身後的周家無關。

但他牢牢記住徐鉉的話,周老兒不能死,否則深陷聚景苑的朱秀就會有危險。

以前朱武畏手畏腳,惜命怕死,是怕自己死了沒人照顧老孃和妻兒。

現在和朱秀兄弟重逢,自家兄弟的能耐比他大,朱武知道就算沒了自己,老孃和妻兒也有兄弟照顧。

朱家可以沒有自己,但不能沒有朱秀。

朱武沒了後顧之憂,自然就有了拼命的勇氣。

緊張地望著偏廳小花園前的石拱門,朱武滿是汗水的雙掌攥緊刀杆,喃喃自語:“來吧....來吧....驢操的龜孫們....俺兄弟是個頂有名的人物,俺這當哥哥的也不孬....”

“取周宗人頭者,賞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