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日,郭威率軍抵達七里郊,下令大軍安營紮寨。

大軍駐紮的地方有一個小村子,名叫皋門村,抵達當日郭威閒來無事,叫上王峻、朱秀、李重進、魏仁浦,攜帶十多名望雲都甲士進入皋門村閒逛。

這處位於開封東北城郊的小村子,比劉子坡的趙村要富庶許多,家家戶戶有院牆瓦房,村裡道路平整,兩側栽種桃木。

眼下還未到花期,只有零星幾棵樹枝丫上冒出花骨朵。

即便如此,能在一處小村子裡看到如此雅緻的景色,還是令人嘖嘖稱奇。

皋門村的村老姓李,年逾八十,鶴髮童顏,拄著一根刷黑漆的桃木杖,站在道旁與郭威侃侃而談,在郭威亮明身份以後也絲毫不露怯。

許多挑柴禾、扛鋤頭的村民三三倆倆走過,對郭威一行人也毫不畏懼,紛紛投來好奇目光。

“郭司徒可知,為何我皋門村村民與別處不同?”

李村老捋捋銀白長鬚,笑眯眯地問道。

郭威笑道:“皋門村的確與別處不同,這裡的人彷佛見慣了達官顯貴,見到當官的或是兵差一點不怕。”

李村老笑呵呵地道:“郭司徒可知道其中原因?”

“請李老丈指教。”郭威笑道。

李村老慢悠悠地道:“因為皋門村村民,往上數兩三代,家裡都是做官的。”

“哦?!”郭威大感震驚,朱秀等人也面面相覷。

“請李老丈詳細說說。”郭威忙道。

李村老笑呵呵地道:“從哀帝天佑四年起,皋門村村民的先祖便有人在歷代朝廷任職,上至宰執之臣,下至六部堂官。家家戶戶供奉的祖先牌位上,十之八九都有官身。村民們都有親戚是做官的,見慣了官兵往來,你說他們又怎會懼怕?”

“原來如此!”郭威恍然大悟,打量著李村老,笑道:“瞧李老丈也像個讀書人,不知在哪朝皇帝在位時做過官?”

李村老擺擺手:“半截脖子埋黃土之人了,過往的功名富貴早就如過眼雲煙,一揮而散,不足掛齒,郭司徒不必多問。”

頓了頓,李村老笑道:“郭司徒可知景延廣?”

郭威驚訝道:“當然知道!景延廣乃晉高祖寵臣,權傾一時,受晉高祖託孤之重,乃是出帝石重貴一朝最得勢顯赫的權臣!”

“呵呵,老夫是他的親孃舅!”李村老語氣澹然。

此話猶如一記重磅炸彈,驚得郭威和朱秀等人驚駭不已。

景延廣之名無人不知,況且距離景延廣自殺至今也不過四五年,倒數七八年,那可稱得上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名字。

而眼前的李村老竟然是景延廣的親舅舅,那麼在數年前,出帝石重貴在位時,這位李村老定然也是朝廷上顯赫一時的人物。

“敢問老丈尊姓大名?”郭威再度鄭重地揖禮道。

朱秀、王峻、魏仁浦等人也紛紛朝他行禮。

只有李重進那黑廝無聊地杵在那打哈欠。

“隱居度日之人,早已不問世事,郭司徒又何必再問。”

李村老笑呵呵地搖頭,不肯透露自己的名諱。

李村老嘆口氣,幽幽道:“當年景延廣極力主張與契丹決裂,乃是朝中最強硬的反契丹派,老夫曾經勸過他,行事不可太過激進,石晉朝依靠契丹立國,沒了契丹支援,哪有石敬瑭從河東一路攻入汴梁,鼎立天下?

石晉立國本就不正,之後更無法輕易與契丹脫離關係。果不其然,石重貴聽信景延廣之言,停止向契丹繳納歲貢,往定州增派兵馬,終於激怒耶律德光,釀成天福十二年、開運三年,耶律德光大軍南下,席捲河北之慘禍....

景延廣剛愎自用,終究害人害己,落得個扼喉自盡的下場....”

李村老唏噓不已,滄桑的眼眸裡盡是緬懷之色。

想當年石晉朝廷上發生的大事,應該都是他親眼見證。

景延廣其人,稱得上允文允武,深受石敬瑭信任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