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慢點,天氣寒冷,您的腿一到這時節就發僵得厲害,走慢些....”

“唉,這腿腳一年比一年不利索,明年只怕是下不了榻了....只是不知,還能不能活到明年冬天....”

“太后福祚綿長,一定能安享晚年的....”

內侍張規攙扶著一身素色宮裙、披裘袍的李太后緩步從屏風後走出。

李太后腰身越發句僂了,手裡捧著暖手爐,還不到五十的年紀,頭髮已經白了一大片,眼角有細密的皺紋,面頰上多了不少深刻褶皺,彷佛六七十的老嫗一般。

“咦~這綁黃綢的金線帶怎麼解開了?予明明記得親手繫好的?”

走到御桉前,李太后注意到包裹楠木錦盒的黃綢被解開,金線帶落在一旁。

張規也嚇一跳,警惕地四周望望,大殿裡除了他和太后,再無旁人,門窗也閉攏。

“宮裡的宦官知道規矩,誰也不敢私自觸碰寶璽,一定是宮外的人!”

張規檢查了一遍,錦盒裡的寶璽完好安在,鬆了口氣。

李太后在御桉之後的軟塌坐下,看著錦盒嘆了口氣:“如今宮城宿衛之事都由鄴軍主掌,看來郭威手下也有不安分的人吶~”

張規拱拱手道:“奴婢這就去查查,看今日是誰在這坤寧宮當值。”

李太后擺擺手:“罷了,既然寶璽無恙,此事就用不著聲張,以免讓人說予鼓動人心,惹得鄴軍內部生亂。

以郭威的本事和威望,也不怕麾下有野心之輩出現,予只要把寶璽安然無恙地交到他手中,往後的事,就全由他做主了....”

李太后衰老的臉上神色平靜,眼眸裡似乎深藏著抹不去的哀傷。

張規在心裡深深嘆息。

自從官家不幸罹難的訊息傳回,太后的心就已經徹底死了。

她沒有悲慟嚎哭,沒有痛罵郭威和鄴軍弒君犯上,只是把自己關在佛堂之內,從早到晚誦經不停,只有張規送去水糧時,她才會停下稍微吃喝些。

張規知道,最深的傷往往是哭不出來的,太后的眼淚早已流乾,從郭威鄴都起兵時,她或許就料到終有這麼一日。

一邊是司徒府滿門遇害,對老友產生的愧疚之情,一面是親生兒子一意孤行,聽信讒言倒行逆施,太后夾在當中當真是萬分痛苦。

如今朝廷兵敗,官家身死,太后白髮人送黑髮人,自然是滿心沉痛,但換一個角度來看,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張規看看擺放在御桉正中的寶璽錦盒,嘆息一聲,權力之爭,殘酷噬人啊~~

大殿之外,郭威仰頭看看高懸的牌匾,面容威嚴冷肅。

趙匡胤率領內殿禁軍宿衛一旁,恭恭敬敬地低頭侍立。

“太后....可還安好?”郭威沉聲問道。

趙匡胤忙道:“回稟大帥,太后鳳體康泰,只是憂思過度,容顏蒼老了許多。”

郭威沉默了,嘆息一聲。

瞟了眼趙匡胤,發覺他滿頭大汗,郭威皺眉道:“可是感癢在身?”

趙匡胤忙單膝跪地:“有勞大帥過問,末將無礙,請大帥放心!只是末將帶人把後宮各處巡視一遍,確保宮廷安穩,忙碌許久,出了一身汗....”

郭威點點頭:“辛苦了,晚些時候回府歇息。”

“多謝大帥!”趙匡胤垂頭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