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在午時發動猛攻,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攻勢依舊不見減緩。

東門西北角大片空地堆滿屍體,有天雄軍將士的,也有城中民夫的,不下四五千具,且還在不斷增加。

東城門早已被燒燬,柴榮下令將木石堆積,阻塞城門甬道,潑灑猛火油和桐油,終日燃起大火。

門洞甬道被燒得滾紅,像個燒磚的窯洞,稍微靠近些,陣陣熱浪似乎能將人烘乾。

一批批輪換休整的天雄軍將士衝上城頭,又有一具具血人被抬下城樓。

趙普親自率領民夫,搶修破損的堞牆,奔波於東西城樓之間。

不斷有契丹兵順著雲梯爬上城頭,在狹窄的城牆道上,與天雄軍將士慘烈廝殺。

亂戰中,有人不停墜下城頭摔死,內側女牆下,堆放一具具摔得血肉模糊,腦花四濺的屍體,呈現出各種扭曲姿態。

人間煉獄,莫過於此。

契丹兵一度在城頭肉搏戰中佔據優勢,柴榮和史匡威親自率眾殺敵,慘烈拼殺下,終於壓制住契丹兵兇猛攻勢,奪回城頭。

朱秀匆忙間瞟過一眼,看得膽戰心驚,冷兵器時代,血水飛濺,刀刀割肉斷骨的殘忍野蠻,絕不是他一個現代人,短時間內能適應的。

他看到身為滄州最高統帥的柴榮,浴血衝殺在最前頭。

看到黑臉猥瑣油膩男史匡威,聲聲怒吼如雷,在四五個兇殘契丹兵的圍攻下,硬是憑藉一股兇悍勁,成功實現反殺,自己肩頭也被砍中一刀。

看到一批批臨時挑選拼湊的靑壯,穿上從死人身上扒下的帶血甲具,前仆後繼地奔向城頭,參與守城。

看到婦孺和年老的民夫,幫忙運送傷兵,搬運屍體....

頭頂不斷有飛石砸下,氈布棚子只得再往後挪幾十步。

朱秀瞪著一雙血絲滿布的眼睛,頂著黑不溜秋的光頭,只穿一件單薄的無臂麻褂,正在進行最後的引信實驗。

他要保證製作出的土炸彈,用拋車投出以後,落地時才爆炸,這對引燃火藥的時機把握,是個極大考驗。

火藥配方經過十幾個時辰的摸索總結,已經找到最佳配比,能夠達到初級爆炸物的要求。

此期間,朱秀除了吃飯喝水上茅房,沒離開過實驗桌臺半步。

“你還有四個時辰。”張永德看看天色,攥緊腰間刀柄,冷臉漠然提醒。

他也熬紅了眼睛,心裡更是窩火。

眼看城頭廝殺慘烈,他卻無法參與,不知道要少殺多少契丹人。

如果最後證明朱秀信口雌黃拖延時間,不管柴帥怎麼說,他都要將朱秀暴揍一頓,出出胸中悶氣。

“我知道。”朱秀回瞪他一眼,像個逼急了的紅眼兔子。

望著桌臺上一根填裝火藥的幹竹節,朱秀有些犯難,現在要進入實際引爆階段,檢驗引信和火藥的搭配是否合適。

這項工作具有一定危險性,沒有防爆服,朱秀猶豫著要不要親自操作。

“要不讓張永德來做?”

朱秀暗戳戳地偷瞄,張永德也朝他看來,滿面冷峻,目光如刀。

張永德沒給他好臉色看過,朱秀小心眼地想報復他一下。

“還是算了,人家將來可是郭大爺的女婿,柴榮與趙大的好基友,可不敢得罪!”

朱秀滿是黑灰的臉上露出個狗腿諂笑,張永德皺皺眉頭,冷漠扭過頭。

朱秀撇撇嘴,想到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