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大多數人對程澈都比較友善,程澈話不多,但做事認真周到,和人有恰到好處的距離感,最重要的是沒有鋒芒,沒有公司普遍蠢蠢欲動想要升職的野心。

禮拜天有時候依依會來程澈的公寓和程澈呆一下午,她們坐在地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喝點茶或者酒。有時候程澈買好禮物去看糖糖,和依依帶著糖糖去遊樂場或者游泳館。

日子平靜,讓她安心。

這樣的平靜在總經理獨子盧楓來到公司上任分公司經理之後的一個星期以後被打破,這個花花公子以職務之便頻頻向程澈表示好感,關心她的工作和生活,不斷地送她禮物、約她出去吃飯。在程澈一次次禮貌謝絕之後,仍然不死心,一個禮拜將程澈的職位連跳兩級,並且任命她為自己的私人秘書。這樣,公司有了私底下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和表面上的阿諛奉承,“平常看她一副淡薄名利的樣子,沒想到人家手腕多著呢,目標直接對準總經理公子,真是深藏不漏。”“程澈,來來來,這點工作我順便就幫你做了嘛。當了少奶奶不要忘了我們啊。”

程澈向依依說起,依依見死不救,“表面上玩世不恭的人,可能內心就是一個沒玩夠的小孩子,你不試著相處一下嗎?搞不好他會為了你性情大轉呢!”程澈敲她的頭,埋怨地說:“說什麼呢!連你也開我的玩笑,我是問你怎麼拒絕他,你倒好,居然讓我試試。”依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雙手一攤,“程澈,你知道的啊,我只有大把追人的經驗,被人拒絕的經驗。”

現在她們之間可以坦然的說起過往。

程澈說:“那我只能跟他坦白,我不是什麼畢業幾年不諳世事冰清玉潔的女大學生,而是心灰意冷只想安靜度日的離婚女人,他是那種自認為有錢就可以打動所有女人,並且對財富能帶來一切沾沾自喜的人,這種人虛榮而膚淺,我坦白一切,會讓他覺得我根本不值,才會放棄吧。”依依笑,“萬一還是不奏效呢?”程澈說:“那我只好辭職離開了。”依依收起笑容,嘆一口氣,“果然,年輕的時候不能遇上太好的人,否則你心裡的那片淨土會厭惡所有帶灰塵的鞋子。”

程澈在盧楓邀請自己吃飯赴約的時候,坦白自己離過婚,果然,他驚愕的表情說明程澈的辦法奏效了,盧楓慢慢的不再約程澈,而且找了個由頭將程澈調離了總秘書處。

程澈勾搭不成盧楓反被玩弄,少奶奶如意算盤散了一地這樣的風言風語也在一段時間後歸於平靜。無戲可看,人群散去。也有心軟一點的同事在看到從風口浪尖到風平浪靜都低頭默默工作的程澈,難免生出惻隱之心,下班之後會主動邀程澈加入他們的單身聚會。

八卦一點的同事會打探到底盧楓和程澈之間發生了什麼,碰了幾次程澈不置可否的笑容之後也都消了聲。

程澈有時候下班後會到小公園裡坐坐,公園裡面有個小小的湖,這個湖似乎格外怕冷,天氣剛剛凌冽起來,湖面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程澈穿著羽絨服坐在長椅上看著湖面發呆,這樣的日子挺好的,結冰的湖面平靜如鏡子,所有的情緒都被封在了湖底,任雲捲雲舒,去留無意。

程澈有天突然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她匆忙趕到,見到了拳頭腫的跟饅頭一樣的林韶和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明徵,還有守在明徵身邊的芝貝。

不需要民警的解說,程澈也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程澈先是誠懇地替林韶道歉,全程明徵都低頭一言不發,但芝貝對程澈的道歉嗤之以鼻,打電話給律師,準備讓林韶付出代價。誰也沒想到,程澈彎下腰來嚮明徵和芝貝鞠躬表示歉意,並希望他們能原諒林韶,不起訴林韶的故意傷害罪,而是在和解書上簽字。

林韶噌地一下站起來,又被民警按在了椅子上,林韶對程澈喊:“你別為了我,向那王八蛋道歉。讓他們告,我不怕。”“閉嘴!”程澈對林韶說。程澈依然沒有理會芝貝的咄咄逼人,而是繼續道歉,並表示以後林韶不會再做出今天的行為,請他們高抬貴手。

明徵不語,卻將芝貝手裡的電話按在桌上,拿起筆在和解書上籤了字。“謝謝你。”程澈對明徵說。

明徵沒有回答,他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了一眼程澈。

林韶不知怎麼崴了腳,在辦好手續之後,程澈架著林韶的胳膊,攙扶著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派出所。

在他們後面的明徵終於抬頭看著程澈的背影,夜已經很深了,程澈和林韶的背影緊緊挨著,僅僅是那種挨著,明徵只覺得自己心中像是著了一場大火,想燒盡一切的大火。

程澈,林韶都比我重要是不是?任何人都比我重要是不是?你面對我的時候,真的就只像面對陌生人一樣平靜,冷酷,你甚至未曾問了一句我的傷怎麼樣。

我曾經是如此愛你,我現在也在深深愛著你。這種愛讓我抓狂,讓我四分五裂,讓我萬箭穿心,讓我五內俱焚,讓我恨你。可能愛與恨本是同源,曾經讓我如處天堂般快樂的人,一步一步將我推入地獄。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下地獄吧,你也痛吧,痛我所痛,感同身受也許也是在一起的方式。

所以,在兩個月後的某天,明徵在書桌上看到了芝貝整理好的檔案袋他沒有拆開來看,他知道內容,他沒有阻止,他的手指過於用力顯得蒼白無血色。

如鏡的湖面還是被人用錐子一下一下鑿開了,四分五裂,碎吧,全都碎掉吧,讓愛與恨歸於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