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陷入死寂,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路明非和安德魯之間來回遊弋。

“不入流的……混血種……”安德魯呆了,他近乎是從牙裡咬出這幾個字,“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他指著路明非,他的思辨性、他的邏輯感、和他感人至深的口才在這一刻好像都消失了,因為他被對方一語戳中了痛處,憤怒從腦海裡溢位,攀爬了滿臉,他的表情像是剛剛目睹路明非殺了他全家。

“對,沒錯,不入流的混血種。”路明非點頭,既然對方想聽,那他就再重複一遍,“其實我不怕動手,更不怕打這種嘴上的仗,因為我天生就是說爛話的好手,往往一語就能讓對方暴怒不已……就像你現在這樣。”

巨大的憤怒和屈辱讓安德魯瞪得眼眶都要裂了,他雙手按在桌子上,咬牙切齒,“你只不過是卡塞爾學院的一名普通學生,而我是加圖索家族首席律師顧問,你居然敢這樣侮辱我?”

“我只是陳述事實,你如果非要覺得侮辱你那就是。說實話我不想把聽證會變成一場潑婦罵街,因為我從小耳濡目染你肯定罵不過我。”路明非冷笑,“至於加圖索家首席顧問什麼的……你會不會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如果這場聽證會是按身份排資論輩的話,那你應該去問那裡坐著的你們家族的繼承人,這裡完全可以變成愷撒學長的一言堂。”

被點名的愷撒在角落裡帶著防噪耳機,輕輕晃動著腦袋,耳機裡是一首旋律性極強的樂隊曲,好像這次的聽證會和他毫不相干。

“注意,話題回到正軌上。”所羅門王威嚴地敲響木錘警醒二人,他怕安德魯忍不住會撲上去找路明非掐架。

“所以你承認麼?你的任務報告和實際情況不符?”安德魯死死地盯著路明非。

“有什麼不能承認的?我確實完成了任務,只不過把過程美化了一點,把措辭修改得漂亮了一點,這是什麼大罪麼?你指望用這個理由開除我?或是彈劾我們校長?會不會太牽強了些?”路明非冷冷反問,“或者說,你想知道那些血淋淋的現實?沒關係啊我也可以描述給你,可我不敢保證你這種沒上過戰場的傢伙會不會把昨天的宵夜都吐出來。”

“就是有你這種人,把學院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暴力機構!特別是執行部,完全像個武裝黑幫!”安德魯大怒。

“卡塞爾學院一直是暴力機構,執行部作為‘武裝黑幫’也無可厚非。”聽眾席上的執行部負責人突然開口,以嘶啞冷漠的聲調反擊,“我們的敵人是龍族,不暴力的話難道也像你一樣和龍族講道理麼?不如你問問四大君主願不願意和你來場友情辯論賽?”

執行部精英們奮力鼓掌。施耐德說的是事實,執行部全體並不以“武裝黑幫”為羞恥,他們反而會遺憾自己不夠裝備部暴力,要再接再厲!

安德魯啞了,他陰桀地眸子掃過這些病態的人,怪不得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這群傢伙從老師到學生全都是害群之馬,這個學院看起來已經徹底糜爛!

“我不準備繼續忍受侮辱了!”安德魯昂首闊步回到調查組的桌邊,“你們可以為路明非開脫,製造一些愚蠢的影片採訪,也否認楚子航的存在,把我當個傻子哄騙……可在那之前我就弄到了一項絕不容抹殺的證據”

安德魯昂首,環視全場,“楚子航的血樣!”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見鬼,他怎麼搞到這種東西的?”副校長低聲問。

“不知道啊,楚子航不是一直躺在加護病房裡嗎?除了校長授權誰也不能探望,哪怕是蘭斯洛特和蘇茜提交申請也一直被駁回,允許探望的就只有路明非和夏彌二人!”芬格爾也明顯愣住了,“難不成……”

他突然望向安德魯後方的一人,忽然意識到好像除了校長授權還有一人也能進入加護病房……那張代表著校董會最高授權的白卡!

帕西拎著一隻醫用存血箱走到會議廳中央,在一張小桌上放下一塊石英玻璃,他開啟存血箱,乾冰中插著一支透明的真空管,管中的血樣呈現出猩紅的深色。

“下面我們將提供的證據是一項實驗,相當有危險性,所以請各位不要靠近我。眾所周知,龍血對於人類血液有很強的侵蝕效果,這種效果有時候可以強化人類的體格,就像是典故里英雄以龍血沐浴而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可絕大多數時候,龍血對於人類是劇毒。高危血統的混血種,他們的血液和龍血有相似的特徵,不可控制的、灼熱的惡之血,會和人類血液發生劇烈的反應,就像是王水。”

院系主任中基因生物學系的主任點頭以示肯定,這是寫入教科書的知識,他們從路明非抓捕的危險混血種身上實驗過。

“帕西,告訴大家,你這支血樣從哪取來的?”安德魯問。

“從卡塞爾學院的加護病房裡一名學生身上,但具體是誰的血樣……抱歉先生,我真的記不清了。”帕西略帶歉意地說。

“你……”安德魯瞪大眼睛,“算了,至少學院裡有這樣的惡之血存在,不管是來自於楚子航或是其他人,這已經能說明昂熱的失職了,對不對?”

“如果這管血液當真如你所說是極惡之血的話。”所羅門王點頭。

“那麼,這個血樣,是我從血庫中提取的純粹的人類血樣。”帕西舉起另一支石英管,裡面的血液鮮紅,“現在我們將各採集一滴血樣,令它們接觸混合。”

“下面就是見證罪惡的時刻!”安德魯的表情逐漸扭曲。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著帕西用吸管各取了一滴血,滴在石英玻璃中間弧形的凹槽裡,就像在注視著一場劃時代的偉大實驗,只有兩個人神色如常……路明非和夏彌交換了一個秘密般的眼神。

兩滴血沿著凹槽緩緩地相互接近,它們接觸之間稍稍斥開,像是初遇的試探,然後就宛若兩道潺細的流水,又如兩個深擁的人,溫柔地交合在一起,匯成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