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九章 久看人間年少(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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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名聲和影響都最大的《人間失格》,韓試對它的印象最深刻,卻更偏愛《斜陽》。
“人間失格”意為失去做人的資格,實際上按照社會眼光的評價,書裡的主人公大庭葉藏的一生,真的是失敗墮落到了極致,看不到希望甚至咎由自取的。
整本書充滿了沉悶與壓抑,甚至讓人難以讀下去,可韓試當初看完,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
就像滿眼都是陰雲密佈的天空下,衣衫不整長髮遮眼的葉藏,在低矮狹小的屋子裡喝酒或在亂哄哄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行走。
沒有溫度的文字組合起來,在太宰治的筆下有了無比強大的張力。
韓試至今記得封頁照片上作者太宰治蒼白的臉和抑鬱的眼睛,彷彿就是孤獨而絕望的葉藏。
讓人窒息。
一如韓試在病床上度過的歲月裡,偶爾悲觀到頹廢的痛苦。
可相同之處在於,韓試與太宰治都有著對世界刻骨銘心的熱愛與眷戀。
韓試遭受的僅僅是病痛,而太宰治的心路歷程夾雜了貴族的驕傲與陰暗的自卑,自暴自棄又渴望救贖的反省,一輩子都在掙扎。
“因為怯懦,所以逃避生命,以不抵抗在最黑暗的沉淪中生出驕傲,因為驕傲,所以不選擇生,所以拒斥粗鄙的樂觀主義。”
太宰治自己說。
而形象極不正面也不光輝的葉藏,正是太宰治剖白式的人生映照,如一抹扭曲又華麗的黑,在世間留下永恆的印記。
葉藏對世人的恐懼,乃至對世界萬物的厭惡,每一分鐘都如同在世間的邊緣行走。
同時葉藏靈魂的自由和純度、他的幸福觀,與所有世人都不相同。對他人的行為敏感,對環境中他人的傷害,如精密的檢測儀,任何傷害都規避不了。就如他自己說,碰到棉花,都害怕會受傷。
他好像一個只能生活在純淨真空中的人,卻不小心來到了灰塵粉末四溢,充滿細菌的世界,任何一點異物,對他來講,都是致命的。
貫穿全書的是葉藏因為恐懼害怕,想討好其他所有人,但內在又對這樣的自己,厭惡至極。
可最後酒館的老闆娘卻嘆息著說:“葉藏如果不喝酒,不,即使喝酒,也是神一樣的孩子呀。”
韓試觸動最深的就是這樣一句話,放佛從骯髒醜陋的外表裡看到了一顆純潔到不容絲毫玷汙的靈魂。
一如《人間失格》書封上的話:“期望這些苦痛掙扎、成為你的良藥,去愛這世間萬物。”
生而為人,他從不需要抱歉。
《斜陽》裡的主人公上原,同樣有著醉生夢死的墮落,又試圖從淤泥裡竭力爬出,卻與世俗的種種束縛格格不入。
“我本想這個冬日就去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與《人間失格》中冰冷透骨的父親不同,《斜陽》裡有一個始終用力在搭救的母親與和子。
就像站在深淵裡仰望的人,能夠希冀的最幸福的光明。
和子最後的信件裡說:“不阻止上原繼續頹廢下去,或許這是他還能活下去的掙扎。”
上原渴望被容納的活著與被理解的死去,書裡面展示的何嘗不是一個熱愛生活卻望見悲慘的回報、所做選擇逐一適得其反、敢於且能夠將一個純粹的自己、真實的人性公之於眾的可愛的人。
這樣的人,錯了嗎?
太宰治就像是為了變成這樣而生的,他是一個特殊的人,一個為了讓世人知道不要失望而在此告辭的人。
所以太宰治短暫的一生,在五次主動結束生命的過程裡,有三次都有著心甘情願共同赴死的情人。
哪怕是自我放逐、一事無成,依然驕傲地被愛著。
罪多者,其愛亦深。
韓試清楚地記得,太宰治在《美男子與香菸》中寫到的一段話:
“天使在天空中飛舞。聽從神的意志,天使隱去翅膀,宛如降落傘一般,飄落到世界上的每個角落。我飄落到了北國的雪原上,你飄落在了南國的柑橘地。而這群少年則飄落到了上野公園。差別僅此而已。少年們啊,從今以後無論你們如何長大,都不要在意自己的容貌,不要抽菸,不要喝酒,除非逢年過節。而且,要持之以恆的去愛一個姑娘,一個靦腆而又有點臭美的姑娘。”
……
姑娘並不靦腆,卻有些清冷,而且特別好看。
秦沐雪放下書,吸了口奶茶,看了眼邊上蹙著眉頭寫個不停的韓試,好奇地悄悄問了一聲:“你在寫新書嗎?”
秦沐雪聽韓試提到過,他的打字速度比手寫快不了多少,為了順便練字,之前的《小王子》和《像少年啦飛馳》就是手稿。
不過秦沐雪沒有伸長腦袋去看的意圖,那是極不禮貌的行為。
韓試也記得秦沐雪說過,她只是個自己的書迷而不是樂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