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人死亡,非正常的也不計其數,令韓試動容的,是研究生的遺書以及網友熱議中流露出的一些瞠目結舌的言論。

遺書裡的語言稱得上詼諧幽默,字裡行間都讓人覺得他離開時是心平氣和的,完全沒有歇斯底里的憤恨與控訴,遺書的最後兩句可見善良的祝福,才讓人覺察到幾分深藏的眷戀不捨。

而他選擇結束生命的理由,是學業上的壓力和導師敷衍而產生的自我懷疑。

聽上去不至於嚴重到可以放棄生命。

於是網上有一些自詡清醒的批判分子也冒出來了。

“現在的年輕人受不了一點挫折”,“心理素質太差不能抗壓”,“只會讀書有什麼用”。

韓試感到無比噁心。

披著痛心疾首的外衣,這樣的言論本質上與在痛苦之外勸人大度的人別無二致,都是懷著冷硬漠然的核心。

無非一個擺著優雅善意的姿態,一個直接說得難聽罷了。

韓試特別反感冷眼旁觀的指指點點,儘管他無法理解輕生的行為。

馬東說,要有多少甜才能擋住生活的苦呢?

正是太苦,因而只要一點甜就足夠了。

即使在前世躺在病床上最灰暗的時候,韓試都從沒有產生過放棄人生的念頭。

站在黑暗裡,也時刻仰望著光明。

所以韓試的第一本書,最終選擇了《小王子》,而不是《人間失格》。

《人間失格》雖然在最後點明瞭“神一樣的孩子”,但實在是太過於壓抑與痛苦了,美好的東西讀起來都顯得鮮血淋漓、森然可怖。

韓試很喜歡這本書,卻不願意時常去體驗裡面透不過氣的沉悶。

可看到新聞後,韓試又有了強烈的表達欲,胸腔裡奔突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讓他想起了太宰治名氣小得多的兩個中篇。

《斜陽》。

《維庸的遺囑》。

平原君的不安茫然,或許與新聞裡的研究生,看著迥然不同,卻有著同樣熾熱的渴望。

——來自於身邊世界的認可與肯定。

就像現在高大的圍牆裡,有一群孩子也懷著小心翼翼地眼神,希望與世界相親相愛。

梧桐樹依然高大,細密的陽光從漸漸稀疏的樹葉間撒落下來,把老舊的城區都照成了懶洋洋的金色。

人聲似乎都被隔絕在了遠處,院門口靜悄悄的,沒有生機勃勃的熱鬧繁華。

秦沐雪開啟車門,就看到了韓試站在暖陽裡抬著頭張望的樣子,如同漫畫裡迎著光的少年。

“這是哪?”

秦沐雪走下車,打量了一下週圍冷冷清清的環境,好奇地問。

講道理,以韓試的身份,和女生見面不應該在一些潮流店、品牌街與商業中心之類的高檔場所嗎?

或者眼前的牆內是傳說中低調奢華的私家小院?

“福利院。”韓試回頭輕笑了一下,“是不是很意外?”

“是沒想到過。”秦沐雪訝異地點頭。

“其實我也是第二次來。”韓試帶頭往裡面走,“就去年來過一次。”

“今天心血來潮突然很想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