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蕭九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旁邊的窗戶微微開啟,冬日的寒風吹進來的時候特別清爽,同時也把他吹醒了。

醒來之後的感受完全不一樣,這四年他都在到處遊歷,也有很多次喝醉了酒倒床大睡的,不過每次醒來他的很清楚的明白自己要做什麼,去哪兒,但這次完全不一樣。

他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四年前,他的復仇,他的尊嚴,他的軍旅生活,所以這些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充滿傳奇性。

他知道的事情並不多,而且交的朋友也不多,所以不會雖然抱有猜忌,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知道了真相之後,他才更加的痛苦。

原來他這二十來年都活在一個個的騙局中,而且這些事還全都是聽一個自己今天才剛剛認識的人說的。

本是朝廷裡的禁軍統領,本來他已經很努力爬到了人上人的位置,然而在這個完全沒有見過的人面前,自己透明的像一杯水。

可以說在這之前,他和杜夢離都從來沒有見過面,知道他注意到了自己,然後才引他去了竹海樓。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把自己的過去摸得清清楚楚。甚至他還不能確定這些事情是不是也是一個誆騙他的局。但這些都不在重要了。

他消沉地躺在床上,眼睛無神地從視窗的天空落了下來,慢慢轉到了屋內,這時候他才發現身旁有像死屍一樣的人一動不動地坐著。

他並沒有很驚訝,而是帶著萬念俱灰的表情,轉頭看了過去,看到的同樣是一直彷彿已經失去了靈魂的眼睛。

這個人的樣子很常見又很特別,他的五官很有立體感,很明顯就是一個外鄉人,至少不可能是中原人,但他的穿衣打扮卻非常具有普遍性,一身黑色的衣袍。

“雲公子給了我一封信,信已經被你吐的東西汙染了。”夫屠冷冷地說道。

“那你看過嗎?”蕭九沒所謂地問道。

“看過,因為這封信是給我的,信上的內容是關於你的。”夫屠說道。

“那你直接告訴我什麼事啊。”蕭九無語地說道。

“我擔心你不相信我的傳話,或者我會對公子的內容有所曲解。”夫屠機械化地回答。

“無妨,我已經被騙得麻木了,你騙我我也看不出來。”蕭九轉過了頭,不在看他,意思就是隨便你怎樣,反正我不關心。

夫屠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蕭九,然後原封不動地說出了信的內容:“十四天之後我將前往揚州,你現在立刻前往舒州,找到一個叫蕭九的人,請他在除夕之前去往揚州,告訴他桃花先生要見他。”

“嗯,我知道了。”蕭九說道。

夫屠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地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他起來走了一步之後,皺了皺眉頭,愣了半響,忽然轉過身拜了拜。

然後才跨出步子往外走。

“你說,人這一生應該為了什麼樣目的和意義而活著?”蕭九忽然問道。這一刻好像世界上沒有了任何可以信任的人,而面前這個機械人或許可以信任。

“人活著本就是沒有意義的。”夫屠的回答根本不像是在安慰人。

“那你為什麼還要活著?”

“因為死亡是有意義的,我想找到一個有意義的死法。”夫屠揹著身沒有回頭。

“那你找到了嗎?有意義的死法。”蕭九也沒有看過來,而是又抬頭望著天邊。

夫屠久久不語,手慢慢抬了起來,開啟了門,他的步子並沒有邁出去,他站在門口不動了。

大廳和過道上熱烈的空氣忽然衝了進來,與視窗吹進來的寒風形成了一道互相排斥的對流,一瞬間夫屠就被淹沒在了熱浪裡。

而蕭九仍然躺在床邊,風吹不進過道,熱浪也蓋不過冷風,蕭九就躺在冷風中。

夫屠猛地回頭看了過去,死灰的眼底泛起了一道若隱若現的光芒。

他還是那個機械化的聲音,說道“或許我找到了。”

然後他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了出去,緩緩地關上了門。

蕭九就這樣安靜地躺著,躺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已經漸漸暗了出來,不知不覺之中冷風停了下來,蕭九感覺臉上一熱,伸手摸了摸,才發現臉上滿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