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鬱全身一僵,方才已經被暫時忘掉的畫面瞬間重回腦海,水汽中看不清的刺青,黑髮,還有那轉頭的一眼。

他不由自主握緊了水杯,仰頭將這一大杯水灌下喉嚨。

顧絨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走下來,明顯的老太太款式,白色純棉,點著幾朵俗氣的碎花,大約是太大了,被她隨便拿了根不知用來幹什麼的帶子在腰間鬆鬆一束,居然一點都不難看,反倒有種獨特又懶散的時尚感。

她走下來的時候唐鬱還在喉結滾動的喝水,顧絨漠然的掃他一眼,自己也在桌上拿了個水杯,問了一句,

“在哪兒倒水?”

唐鬱往廚房一指,她便轉身走進去。

唐鬱終於喝光了那杯水,他在沙發上坐下來,仰頭癱在沙發背上,眼裡落著室內的燈光,瞳孔便逐漸失去了焦距。

片刻後,顧絨端著水杯走出來了,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喝水。

她喝的慢而懶散,一會兒一口一會兒一口,看神情更像是發呆。

沉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唐鬱側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到被白色毛巾蓋了一半的臉,只有嘴唇和下巴露在外面。

她頭靠著沙發背,偶爾抬手喝口水。

眼睛和鼻子都被毛巾遮掉了,於是只有一張唇鮮明的落在唐鬱的視線裡。

大約是在浴室裡被水汽蒸的,唇色殷紅如飲了酒或者吃了辣椒,水潤潤的泛著光,只是她的嘴唇略微有點薄,雖弧線優美唇色殷紅,抿著的時候卻難免有種涼薄又無情的感覺。

正在看著,那人的白毛巾突然被拉下來一半,顧絨從毛巾上方露出一雙眼,偏頭朝他瞧過來,聲音懶洋洋,

“看什麼?”

唐鬱:……

他鎮定的收回視線,抬手又想喝水,卻喝了個空。

尷尬的氣氛蔓延開來。

唐鬱沉默片刻,才終於開了口,

“浴室的門隔音太好,夜裡每個洗手間的燈都開著,我不知道你在裡面。”

顧絨又收回目光,重新把毛巾拉上去蓋住半張臉,冷淡道,

“沒事兒,我就當被狗看了一眼,反正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她仰頭喝光了水,抹了一把流到脖子裡的水痕,扯下毛巾站起來向樓上走去。

第一次被人說成狗的唐少爺僵在沙發上,整張臉都黑成了鍋底,卻自知理虧,無法反駁,只好憋屈的又去倒了一杯水喝。

·

山間的夜晚只能聽見呼嘯的風聲。

安靜溫暖的木屋裡,卻在夜半響起了輕微的開門聲。

唐鬱從自己的房間裡慢慢走出來,他看著那木質的老走廊,看著樓下昏暗的燈光,神色幾乎是恍惚的。

好半天他才慢慢舉起手,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像是要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夢境。

隨後他慢慢朝對面的客房走去,門沒鎖,他輕輕推開房門就看見了床上躺著的顧絨。

她睡得很沉,暗淡的光線照著她輕微皺起的眉間,唐鬱慢慢走到床邊,伸手在她眉心輕輕按了按,像是想要撫平那點皺褶。

平日裡總是非常警醒的顧絨,今夜不知為何卻沒有被驚醒,眉頭始終皺著,像是沉溺於一場無法掙脫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