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飛鷹是提前過來清理障礙的。

蕭禛和顧清兒上前,藏在了帳篷後面,偷聽裡面的談話聲。

帳篷是很薄的一層,除非說話壓得聲音很低,要不然湊得這麼近,是能聽到的。

“……你待怎樣?”顧清兒聽到了皇后的聲音,有點拔高,又有點氣急敗壞。

“我不曾傷害公主,她只是喝了點酒,昏睡過去了。我請公主來喝酒,娘娘別動怒。”男子的聲音有點虛弱。

顧清兒沒聽過這聲音。

這人的帳篷在最外圍,應該不是什麼重臣;但他的帳篷外,前前後後都有侍衛,地位又不低。

顧清兒立馬想到了今天才到的那位關山王。

他滿頭白髮的樣子,讓顧清兒印象深刻。

此刻聽到的虛弱聲音,也彷彿印證了顧清兒的猜測。

這個人身體非常不好,甚至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你好大膽子!”皇后娘娘壓抑著憤怒,“你忘記了當年羅家對你的恩情。你勾結楚國,若不是我求我父,暗中替你找了個替死鬼,你如今白骨都化土了。”

那人仍是不急,聲音裡既無憤怒,也無感激,就是平平淡淡:“當年的事,多謝娘娘。”

“你既感恩,又何必來?來也就罷了,怎麼還敢擄我女兒?”皇后的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

帳內,短暫沉默了片刻,男人沒有回答皇后娘娘的質問。

片刻,他輕輕嘆了口氣。

這嘆氣的口吻,帶著無比的落寞與傷感。

“闌兒,我快要死了。”他輕輕道。

皇后身子微微一晃。

她小名叫闌兒,已經很多年不曾有人叫過了。

她是羅家的二小姐,她是皇后,旁人總有尊稱來稱呼她。

獨獨眼前這人,憔悴得厲害,只有那雙溫柔的眼,看向她的時候,仍是當年的模樣。

“你、你不要胡說。你才多大年紀?”皇后娘娘的聲音,由憤怒轉為顫抖。

顧清兒聽到這裡,看了眼蕭禛。

蕭禛的眉頭微微蹙起,很顯然他挺意外的。

帳內的兩個人,很明顯早已相識了。

“我病了好些年。亦或者說,我從來就沒好過。”男人苦笑了聲,“宋大夫說,我熬不過今夏。這才匆匆忙忙來,想見你最後一面。”

“你……不要說這樣的話。”皇后的顫抖被她忍著,她的聲音故作冷硬,“哪怕你死,也與本宮無關。”

男人再次嘆氣。

他的嘆息裡,沒什麼怨懟,全是無奈。

“我知道。早已無關了,二十年前就無關了。只是,我心中總不甘。我想親耳聽你說句真心話。”他道。

皇后微微抿了唇。

她的神色,幾乎要破裂。藏在她心底的情緒,一直被她用力保護起來,此刻都要破土而出。

她不能讓自己流出眼淚。

二十年過去了,眼淚很無能,也格外的虛偽。

“當年,你是怎麼捨得我?”男人溫柔看向了她,“突然就反悔了,我當時很震驚,也很憤怒。

我當你變卦,當你貪慕榮華富貴。盛怒藏在心裡,我做了很多錯事。而後很多年,我突然想明白了。

人怎麼會突然就變了?我的闌兒喜歡縱馬荒原、喜歡彎弓打獵、喜歡烈酒、喜歡穿火紅的衣裳跳舞,她怎麼受得住深宮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