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故事驚心動魄,讓我完全沉浸在其中,猛然驚醒,才發現他已經停了下來,讓我去給他倒杯水喝。

天色已經變暗,我將茶壺從火爐上拿下來的時候,腦子裡還是想著祖父的故事,那個年代的真實情況是怎樣的,祖父他們殺了倭寇最後是如何處理的,他昏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又是如何習得這一身本領的……

祖父剛喝了水,我便纏著他問:“那兩人是不是鬼?”。

他搖了搖頭說:“一開始我以為是鬼,後來才知道並不是。”

我知道這事一定有下文,又問:“那昏過去之後呢?發生什麼事你知道嗎?”

祖父看我急得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樣,笑著對我說不要著急,讓我仔細聽,接下來的事十分奇幻,也是改變他人生的開端。

祖父說,他昏倒之後確實經歷過短暫的混沌狀態,但不久便恢復了意識。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身子躺在吊橋下面一個破洞子裡面,靈魂卻已經遊離於身體之外。那個年代稀奇古怪的事也多,老百姓也都信這個,他見自己還有呼吸,所以並不是很害怕,拼著命地想要把這魂魄給歸位了,但卻毫無辦法。

這個時候,他看見橋上過去一隊穿黃色軍服的倭寇,暗叫不好,鬼子平日裡是絕對不會進到富城峪村的,恐怕事情已經敗露,於是他轉變策略,不再理會自己的身子,尾隨鬼子進了村。

其實那天剛入夜,本溪湖貨運樞紐(今本溪市)的鬼子就察覺到異常,因為田師付的車皮並沒有按規定時間抵達,甚至連煤場的部隊也聯絡不上,這讓那些做賊心虛的倭寇警惕起來,立即命令本溪縣的警察和部隊前去調查。

這夥人來到煤場看到地獄般的景象也是感到不可思議,帶隊的警長看死的都是些倭寇,根本不想理會,便想如實上報,結案了事。但駐紮在縣城的關東軍中隊長佐藤卻不肯罷休,他命令手下里裡外外仔細搜查,確認現場死亡的三十七人都是關東軍士兵,關東軍其餘四人,還有當地中國勞工卻不見蹤影。

佐藤勃然大怒,要求徹查這些勞工。面對窮兇極惡的倭寇,這警長也是毫無辦法,只能去“人圈”裡,對著名單一個一個地找,一個一個地問。當他看到名單寫著“富城峪村,趙清潭,二十一歲”時,有些猶豫,就以“只有一人,且道路偏遠崎嶇”為由,忽悠倭寇最後再去。

警長叫田家望,富城峪出身,三十歲不到已經是警尉補警銜。百姓中流言“家有警尉補,強似作知府”,可見其權力膨脹和氣焰囂張。但因為警察系統實際都由倭寇控制,他做的也就是些一線的髒活累活。迫於生計,這麼多年也是做了不少對不起同胞的事情,根本“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只希望這鬼子困了累了,跑回自己的狗窩裡去。

他帶著鬼子在“人圈”裡轉了個遍,調查結果都是大差不差:本多隊長對當天工作十分滿意,讓工人提前下工,工人對之後發生的事完全不清楚。

田家望看見佐藤愁眉不展,心裡卻是樂開了花,心想趕緊滾吧,耽誤老子睡覺。

但事情非不如他所願,佐藤一定要調查這最後一人才肯善罷甘休。此時已經快十二點了,但田家望也沒有辦法,只想悄悄地進村,在不驚動街坊鄰居的情況下趁早解決了事。

汽車過不去吊橋,田家望和佐藤就各帶手下走路過橋,去調查趙清潭。

祖父告訴我,我曾祖父家一共有五個兒子,他排行老三,身下還有兩個弟弟,他母親三七年的時候便生病死了,大哥二哥常年在外,兩個弟弟尚小。他老爹,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只有一條胳膊,所以當時一家老小全靠他一人養活。

那個年代兵荒馬亂的,洋人在中國人的地盤上興風作浪,北邊老毛子跟鬼子打,南邊鬼子跟中國人打,甚至中國人和中國人打,今天成立一個政府,明天又炮製一個王朝。無論怎樣,最後遭殃的都是老百姓,真是應了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以從前的小老百姓大多有些自私,對外人如此,甚至對自己家人也是如此。

據祖父說,我的曾祖父就是一個極度自私自利的人,他對自己的五個兒子不聞不問,不管不教,對曾祖母更是如此。曾祖母自從嫁入他們家以後,便操持那家裡內外,事無鉅細,養著五個孩子,還要養著曾祖父。曾祖父整日吃喝玩樂,遊手好閒,且脾氣暴躁,稍有不滿便會對我曾祖母大打出手。

後來曾祖母因病去世,終於從苦難中脫離了去,這會曾祖父才稍微轉了性,開始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來。

祖父說,曾祖父最硬氣、最男人的一回,是老二在外從事地下工作出了事,祖父被當局抓去問責,在日偽的嚴刑逼供之下,他竟緊咬牙關,一個不利於自家兒子的事都沒吐,後果就是被砍得只剩下一條胳膊。

變成楊過之後(當時還沒有這種說法),曾祖父又過上了以前渾渾噩噩的生活,甚至染上了酗酒的惡習。祖父去了煤場以後,他老爹徹底拒絕勞作,全靠兒子養活,還經常指著自己的那條斷臂,說“你們都欠我的。”。

所以那天祖父半夜還沒有回家,他老爹卻並不著急,喝了點小酒,已經早早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了,不回家說明活多,活多錢就多,他活的就更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