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這威風凜凜的老頭兒就是我的祖父啊!

大家年少時可能都經歷過,父母把你拉到你一個陌生大叔面前,讓你開口叫三舅、二叔,然後你羞澀地躲在後面,叫不出口。但是面對至親,這卻是另一番情景:我面前的是一直存在,卻和我從未謀面的祖父,所以當時心理上沒有任何排斥,馬上下了車。

從我開門的那一刻起,祖父的目光就從未離開過我的身上,笑吟吟地看著我,可是我卻露了怯,到了嘴邊的“爺爺”二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憋的臉紅脖子粗,這時父親也從車裡鑽出來,繞過我上前說道:“我帶士雄過來了!”

沒有稱呼,祖父卻並不在意,開心地和那警察介紹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並表示我們有車會自行離開,那警察不肯,非要用巡邏車送我們。我們扭不過,就把那司機打發走了,由著中年警官帶我們下山。

車上,父親被我祖父推到了副駕駛的位置,和我一起坐到後排。我支支吾吾地喊出了聲爺爺,祖父聽了樂的直拍大腿,摸著我的肩膀,將我由上到下地仔細看了好幾遍,嘴裡一直說著:“好,不錯,好,好…”巡邏車裡挺暖和的,我的心裡也很暖,已經很少有人待我這樣溫和了。

車子最終停在一處山腳,緩坡上有間小房子,向陽而建,還是磚混結構,鋁合金窗,坡上有條小路,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直通那間小屋。

這就是祖父的地盤嗎?我發現這小房子高高在上,頗有種遺世獨立的氣質。

呵!思緒間我開門下車,卻發現自己竟然站在冰層上,下面還有各式魚兒快速遊動,看得我頭暈。我隱約感覺這冰層有七八米厚,不禁感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上了坡,我驚奇地發現房子前面竟然還有個小院子,用柵欄圍起,想來祖父平時在這裡還種著一些蔬菜,院子左側還有一條路順著山腰延伸出去,應該是平時祖父往返所用。

剛進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父親接過我手裡的東西放到櫃子上,對我說:“你先去外面待會,我有事先和你爺爺說。”說完自己就坐到了炕頭,而祖父卻不在意自己兒子強勢的態度,摸了摸我冰涼的手,示意我快去門廳烤火。

我倚在門後,想聽聽他們父子倆在說些什麼,無奈二人談話聲音實在是太小,連一絲細小的聲音都傳不出來,只能作罷。

來到火爐旁,我看著裡面騰騰的火焰,從新奇和喜悅中回到現實:祖父看起來很有本事,但畢竟已經九十四歲了,他有辦法幫我嗎?

正當思索之間,我聽見了父親的呼喚:

“趙士雄,你進來!”

我心裡激動又忐忑,躡手躡腳地進了裡屋。

“我現在出去一趟,你有什麼事就和他說。”父親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我只見他脖子以上都有些紅,氣息不勻,只怕是剛剛和祖父吵了架,但卻什麼都沒聽到。

父親摔門而去,祖父卻不是很在意,仍是笑吟吟地看著我問:“對總能遇到死人這事,你自己是什麼看法?”

我無奈地表示已經麻木了,只是感覺晦氣的很。

他點了點頭,示意我放鬆心神,左手抓住我的手腕,右手輕輕放在我的額頭之上,他之前曾在山頂對那女屍也施展過這一手,所以我當時心裡有些許抗拒。沒想到我剛有反應,祖父立刻出聲阻止:“冷靜!放鬆!”

我不敢再動,大腦一片空白,由著祖父“作法”。

也不知過了多久,祖父雙手離開我的身體,表情興奮地對我說:“傻孩子,這是天賦啊!”

什麼?天賦?我當即表態,這份天賦斷送我的職業生涯,毀掉我的人際交往,我寧可不要!

祖父貌似很驚奇於我強烈的牴觸,笑容凝固了好一會才說:“哦…也是難怪,無妨,既然你找到我,那這事就可以解決,只是我有一個條件。”他的臉上又恢復了笑容。

條件?我腦子裡瞬間閃過靈異小說裡各種龍套人物出賣靈魂的情節,臉瞬間嚇綠了。

還好祖父不是那玩弄人心的惡魔,也沒有賣關子,笑呵呵地說:“你是我的孫子,我當然不會為難你,很簡單,在這裡陪我住到春天就好。”

這麼簡單?也是,他老人家還不至於坑自己的孫子吧,於是我滿口子答應下來。

談完了正事,祖父開始對我噓寒問暖,逐漸變得和尋常老人一樣嘮叨,我以為我還要在這住上兩三個月,便藉口尋我父親,趕緊逃離了去。

站在山坡上,我看著遠處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禁開始想象這裡以前是什麼樣子,是不是衚衕小巷、田園風光?離開這裡的人現在何處?四處看著,我在冰面上中央發現了一個黑點,想來應該是我的父親,我便趕緊下了山坡,從冰上滑跑過去。

父親蹲在冰面上,指著下面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對我說:“這個是以前咱們家院子裡的大梨樹,這梨可好吃了,就是總長蟲子,那時候也沒有農藥,有時候一咬就咬到肉乎乎的大蟲子,苦溜溜的。”

我哈哈大笑,也蹲下來觀察這水下的老古董。

“老頭子和你說什麼了?”父親問我。

“他說可以幫我,但是要我在這裡陪他住到春天。”我如實回答。

“哼,老頭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父親忽然站起,接著說道:“他既讓你在這陪他,你就陪他便是,不過他要是教你什麼東西,你一概不準和他學,聽見沒?”

我不明白為什麼父親反應如此強烈,只能先答應著,他見我回答的敷衍,冷哼一聲,說他餓了,要回去煮火鍋吃。

當晚祖父拿出了他珍藏的凍豆腐和榛子蘑,給火鍋增添了不少風味,雖然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但總有些特質還是原封不動地遺傳下來,比如我們爺孫三個都特別喜歡吃豆腐,尤其是我祖父,我父親說他早年間總把“豆腐是我命”掛在嘴邊,我聽了便在旁邊打趣:那要是見了肉呢?祖父答:見了肉我就不要命了!逗得我們哈哈大笑,一頓飯下來,氣氛竟然還很融洽。